第十八章：出逃第一步（2 / 2）
杜若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下意识便心下一紧，抬眸沉声道，“什么条件？”
空青微微侧了侧头，唇角又浮现出那种令人难以把握的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甚至好像自认为摸透了我的脾性。可我却不认识你，这岂非对我有很不公平。既然你敢同我合作，不如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杜若迟疑地望着他，望着他微笑地补充说，“不许撒谎。”
杜若与空青相处不过寥寥数次，可就在这寥寥数此里，杜若已经见识到了他善辨人心的本事。
于是她只得深深吸气一口气，平静自己，“那你也不能反悔。”
她生怕空青会继续摆出那套熟悉的无赖说辞，诸如“嘴长在我身上我自己决定反不反悔”一类，但谁知空青只是微笑着慢慢摇头，“我不会。”
于是杜若终于将一口气舒出，“我叫杜若。”
空青的眼睛果然霎时一寒，杜若知道他一定认出了自己的名字——云梦六卫虽属机密之职，但在敌军的战略角度来看，无疑是不可忽略的重要组成。也许在提出帮忙自己逃出时，空青还以为自己只是个无名战俘，所以愿意像虎拯救一只猫一样，在同情心与同理心的支配之下助自己脱困。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绝非楚国的闲杂人等，他是否又会反悔？
直觉上说，杜若相信他不像是那种随意反悔的人。可是眼下此刻的沉默之中，她真的没有任何把握。
空青再开口时，声线十分平静，话语之间闪烁着一种懒洋洋的兴趣，类似于午后的阳光，“‘搴汀州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这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们楚国的湘夫人了。”
他不顾杜若惊诧的眼光，而是微微将头仰起，曼声吟诵道，“暮秋月末，潮落风歇，三星在天，雪方池沿，到时候你若无法带着你那些好朋友们到场，我可帮不到你。”
杜若站在他身后，目送着空青翠色的衣衫掠地而过。她知道自己眼下的任务就是替空青保守住这个秘密，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尽快通知到楚国的战俘们。
杜若不敢轻率行动。在与空青立下约定后，她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制定了大致的框架——她决定将计就计，将上一次用过的法子继续废物利用：既然上一次她假借采药之名，那么现在为何不利用将采好的草药送还回去的机会，与牵牛大婶他们相见呢？
计划一定，杜若便立即着手实施。彼时潜龙渊的挖掘工作已近封顶，凡间的日月星辰光辉日渐，炙烤得一众魔族战俘叫苦连天，就连巨阵看起来也有些精神不振。当杜若向他提起这件事时，他甚至未曾多加过问，只是随意挥了挥手，说自己到时候会派遣一个监工跟着，按时回来就行。
“你必须按时回来。”他这样叮嘱，“潜龙渊不日就要竣工，到时候魔君与公子会亲自下来查探，所有人都必须在场。”
杜若急着要去传递消息，便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本暗自放心，只道巨阵既然并不重视，那么自己传起消息来就要方便得多。
可当杜若出发之时，她本是放下的心又再度高高悬起——她怎样都未曾料到巨阵口中所谓的监工居然是霹雳刀。
宿敌在侧，杜若每走一步，都是伴在霹雳刀警觉而轻蔑的目光之下。可那厢眼光虽有如他的名字一样锋利，但人却一言不发。杜若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精神，也不与他有任何交流。
果然，先沉不住气的是霹雳刀。在光野交界，他用力地抽了抽鼻子，一把拦到杜若面前，“你说要把东西送到哪里？”
杜若深深呼吸着平静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抬起头迎上他审判般的眼光，“送去光野，石里龙的战俘营。”
霹雳刀立刻跳了起来，手上的监工鞭蠢蠢欲动，“送给谁？”
杜若静静道，“送给牵牛大婶。”
这下霹雳刀手中的皮鞭已高高扬起，“你最好不是在骗老子！那个老婆子是你的相识，你去见她是为了给公子采药？哼！老子看你是藏了一肚子坏水，另有想法！”
杜若知道霹雳刀已经有所察觉，自己现在必须拿出空青的物证向霹雳刀证明——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会让霹雳刀拦在自己通往凡间的路上。可是这厢霹雳刀已经认识那几幅旧画，自然不肯为画买账，那厢空青却仅仅只给了她口头的承诺。
于是她情急之下，从衣袋中翻出了那她未曾丢掉的焰硝石，暗中掰成两瓣，随即用力在霹雳刀眼前一挥，“你看仔细些，这就是空青公子给我的物证。”
霹雳刀一把将那星形的小石子夺过，翻来覆去研究半天，又嗅又捏，浑浊的漆黑眼睛冒出了疑惑，杜若心下暗暗一松，知道他已经认出这是空青的东西。
果然，霹雳刀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将焰硝石抛了回来。杜若故意不去接他，而是任由那石头落在地上，才俯身去捡，好叫霹雳刀继续相信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她捡起石头，收回衣袋，也不顾霹雳刀的脸色，兀自转过身子便奔光野而去。
在战俘营值夜班的监工是个毫无主见的小魔，一见到霹雳刀站在身后，便默认杜若的动机完全合法且合理，连连点着头将他们一齐放进了营地之内，“你们可以进来了。”
“谁说他们可以进来了？”
杜若眼光一转，果见石里龙从不远不近的小山坡下一路兜到了面前。霹雳刀远远瞧见他，更是欣然大声招呼着，“喂！兄弟！咱们也好久没见啦！”
石里龙却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背光站定，眯起眼睛，眼角的疤痕好像一条蠕动的长虫，“确实是很久不见了。我可算讲义气了哦，还帮你报仇了呢。”
他懒洋洋地挪了挪眼睛，眼光轻飘飘地从杜若身上一扫而过。杜若立刻从他眼中满不在乎的恶意判断出，自己此番被陷害沦落潜龙渊，可谓全是他石里龙一手策划的功劳。
霹雳刀咧嘴笑了，“我懂！兄弟的好我可是都记在心上，研究焰硝——”
他兀自兴奋地说到一半，石里龙连却忙扯着嗓门将那剩下一半话横切而过，“没事儿！虽然很久没见，但以后咱们兄弟两个都要一起上战场的，到时候就可以一起并肩作战了嘛！”
杜若捕捉到石里龙的心虚，不觉微微蹙起了眉。那厢霹雳刀显然也是自觉说话大声了点，只得打个哈哈，“哎呀，你说得对！不过那群什么狗屁幺蛾子神仙，可也真是麻烦，在那九霄天阙好好待着不好吗，非得下凡淌这趟浑水，搞得我们在幽府呆的好好的，都得上战场去，尤其是那个战神——”
神？杜若心中猛然一阵震悚，惊喜霎时细细密密地在她骨血的每一个角落窜动，令她周身都泛起了希望的光——神与仙居然真的愿意下凡协助凡间抗魔！这是不是意味着凌泉与姬引公子已经成功？
“诶，说的是说的是——”霹雳刀趁着这离开潜龙渊的难得机会喋喋不休，石里龙却明显不愿就这样让他浪费自己的睡觉时间，于是拉长声音附和几句将他的话再一次敷衍过去，转而将盘问的阴冷目光对准了杜若，“兄弟，你带她来做什么？”
霹雳刀愣了一愣，随即把话题转移到了杜若身上，“还不是公子要她采药么。现在她采好了草药，说公子要她拿来给这里的一个人，再由这个人转交给公子呗。”
石里龙皱眉打量着杜若，“怎么这么麻烦？”
杜若知道石里龙心思阴险，不可不防，于是打算先发制人。她决定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气势，带着一种近乎自信的神气，先将手中提着的药篮放下，然后从衣袋里翻出了那半颗焰硝石，几乎是塞进了石里龙手里，“你看，这是不是空青公子的东西。”
石里龙将那颗焰硝石举到灯球刺目的白光下一阵打量。杜若在一旁冷眼看着，沉声道，“这就是空青公子给我的凭证。”
霹雳刀见石里龙研究半天，也忍不住道，“你放心吧，我也看过了，这真是公子的东西。”
石里龙将信将疑地把那一半石子还给了杜若，就在杜若要接过的刹那，他忽然缩回了手，“等一下。替你转交的那个人是否有物证在手？”
杜若稳住自己的眼神与话音，静静道，“有。空青公子托鬼族信使交代我，他同样交给了负责转交的人半颗石头。”
石里龙依然怀疑地盯着杜若，但已将手中的石子抛了回去，退开半步。
杜若从地上拾起盛满草药的竹筐，径直绕开石里龙向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