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孔雀东南飞（2 / 2）

钥匙一入锁孔，密门立刻徐徐而开。土石浑浊的摩擦声在杜若心中却宛若仙乐，她连忙站起身来指挥着百姓们进入密道的洞穴。有三两个树妖企图趁虚而入，杜若毫不相让，飞身上前，从衣袋间摸出几把飞刀，嗖嗖几道银光破空而过，那几个落单的树妖已应声而倒。

一直等所有人都火急火燎地进了密道，杜若这才回首焦虑地张望锦纹公主的踪影，那一刻她明明身处暮夏的雨后，却仍只觉在热风炙烤的夹缝之中。

所幸她终于隐约望见远处有一大群乌压压的人影奔着密道涌来，当先有两个身影一边奔跑，一边回身与冲上前来的树妖搏斗。杜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直到那身影将到近前，杜若才发现那多出来的一道人影竟是一袭黑衣的决明。他长剑在手，抡转起的剑光寒意逼人，有若漫天散乱的冷星。

有他护着锦纹公主，杜若总算能松一口气。可她一口气还没松弛到底，便忽然又噎在半路——她居然差点忘记，树妖的手臂似乎可以延展——也许他们身为树时本身就有那样绵延四方的枝条吧。

倘若入口机关被树妖破坏，这密道岂非要毫无用处？杜若寻思至此，猛地跳起来扑护到柳树下的机关口，眼见着决明与锦纹越来越近，她聚足气力冲着他们高高摇起手来，远远嘶声大呼道，“公主！壮士！不必恋战，先进密道！”

锦纹公主与决明匆促之间对视一眼，似乎听见了杜若的呼声，于是他们默契地挥起刀剑挑开身边缠绕攀缚的枝臂，拼尽全力向着密道冲来。杜若计算着他们将近，一把将玉佩从入口机关摘下，密道的石门立即徐徐挪动着向里闭合。

杜若计成，急忙一步跨回密门前。她不敢扔下左手的刀，咬牙用右手从腰侧探到了自己的佩剑，横剑架在自动闭合的密门之上，盘算着锦纹公主与决明一到就抽开剑让他们躲进来。

可锦纹公主与决明到底是寡不敌众，屡有拖绊，跑跑停停，只能被树妖裹挟其间。杜若远远望着，心急如焚，正欲从剑下钻出上前帮忙，谁知还未探出头去，早有一支羽箭自树妖丛中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没入锦纹公主的左肩。锦纹公主痛呼一声，跌倒在地，决明一刻不停地飞扑上前，挽剑迎击，将她护在身后。

杜若的手心渗出了冷汗，手臂的伤口偏偏在此时愈发钻心地刺痛起来。她不及多想，正想钻剑而出，去解锦纹公主与决明的围，谁知却有树妖先绕过深陷鏖战的决明，直奔密道而来，有如云梦泽在暴雨天中翻涌而上的巨大潮水。

杜若可以听见自己错综复杂的心跳。她什么也顾不得，从剑下挤着身子就要爬上入口，谁知挂着得胜的佞笑冲上前来的树妖早已赶到，抬起脚来一脚将杜若踹进了密道之中。密门的缝隙将天光越挤越窄，雨后清湿的空气逐渐在杜若鼻观前一阵轻烟般流散不见。

蓦地，一阵爆破之声炸响在耳畔，杜若模糊地意识到是自己的剑架不住石门闭合的速度，在重压之下弯折两截。密门仅剩的缝隙之中，树妖们挤着身子鱼贯而入。

杜若躺倒在地，感到身后有许多双手正试图将自己扶起来——那是她拼尽一切保护的百姓。那一刻她脑海里莫名无意识地响起了南星大师兄的声音，一字一句，如金断玉，“倘若魔兵在后追击，苍耳中途受伤，你难道要为了回头救苍耳，而让追随你逃亡的百姓丧失最后的生机吗？”

杜若挣扎着，将全身力气汇聚在脚上，飞身跃起，在树妖即将挥臂劈来的刹那，够上了密道顶端的钟乳石柱。

霎时之间，迷烟弥漫成一道乳白色的江河。杜若用尽全力，大吼着让大家快走，一面反手敲上了侧壁上的孔洞。噌然声间，暗器出鞘声嘈杂作响，树妖们应声而倒。

杜若在迷烟之中呆滞地、喘息着站立了许久，直到确认没有树妖再追击上来，这才忽然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瘫倒在地时，她听见了密门终于严丝缝合地合并上时的轰然声响。

密门阖上时，锦纹特地留意了密门周遭没有杜若的身影。她总算是放下心来。杜若已经进入了密门，她一定能带领百姓们从此逃往东齐，援兵救楚。

锦纹寻思至此，唇角竟浮上一丝笑意，连肩膀上的伤口似乎都没有那样疼痛难忍了。

松树妖受不了她的笑，上前几步，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你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有什么好笑的？我虽然受令，要押你们见魔君，却不比把你们当王孙公子供着。白杨，你过来绑了她的手！”

锦纹忽然一挥手道，“等一下，绑手之前，我有一句话想和他说。”她虽已被俘，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仍尽显公主之姿，那白杨本没有听她指令的必要，却依然下意识地候在原地。

锦纹侧首望向决明。她早就注意到决明在看她，心知决明有话要说。谁知决明还未开口，松树妖已先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一对鸳鸯，郎情妾意，好生让人羡慕，干脆就成人之美，把你们绑在一起算了，让你们学着螃蟹走路。白杨，你还发什么愣？”

白杨连声答应，上前将决明与锦纹背对背押好，一捆粗麻绳绕过他们的手腕，瞬间勒上了两道浅红的印痕。

白杨松手走远的刹那，锦纹听见决明低沉依旧的声线，只不过这次他的音调却是无尽温柔，“公主是否心意已决？”

锦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扑哧一笑，“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只是你这次为了救我——”

决明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灌满了坚决的爱意，“决明与锦纹公主一样，有心成事，绝无后悔。”

锦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确定，此刻决明那山巅之雪般的眼眸中已融化满春光般的感情。于是她昂起头笑了。她感到手心间被决明塞进了一只有温度的小球。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决明的一切已被她打听得一干二净，包括他随身携带的硫磺小球。

她感觉到决明的手温柔地覆握上她的，那种暖热的触感令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紧接着，她与决明同时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比密门闭合时更加响亮的声音炸响在天际林端，霎时火光冲天，树妖们如临大敌，越是惊慌，便越是惹火上身，不觉尖叫着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