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论一个云梦卫是怎样炼成的（2 / 2）

所幸等时辰一到，她弯下身子翻滚进洞穴之中时，南星大师兄并无出声阻止，可见她的计时应该没有问题。她心中松了口气，从衣袋中抖出一张火折子。火光点亮昏暗的刹那，她已将侧壁地面头顶的机关尽收眼底。接下来她必须在合适的时机触碰机关，阻拦身后追来的蝉蜕。

她深呼吸着平静下自己，脚步飞快地顺着密道中央前行。

火折子的光亮只堪堪照明了她的四周，所幸四壁时不时会出现嵌进高墙的火把，前路也不至伸手不见五指。杜若静静地匀速前进，耐心地等待出手。她足足等到一炷香时间已过，这才开始留意起身后的脚步声。

只不过她未曾想到的是，蝉蜕的速度远比她快得多，兴许是大师兄给的压力太大，他几乎是铆足了劲向前跑，杜若听见机关启动与仓促迅捷的脚步声远比她计划得要早。没奈何，计划有变，杜若也只好鼓足了气向前撒开步子，同时靠近侧边一脚扫过侧壁，指望着侧壁中噌然出鞘的尖刺能够拖延住蝉蜕。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一刻都放松不得，蝉蜕几乎是咬着她的步子在走，若非她及时转弯改换方向，她都担心自己一转身就能看见蝉蜕在自己身后。杜若在心下计算着，自己进入密道也不过是两三展茶的功夫，可居然已经把所有机关试了个遍。

眼见着前方终于又出现了岔路，杜若想也不想，一个鹞子翻身闪进了右手边的密道之中。蝉蜕鼓点般密集的脚步声终于再一次被她甩在身后。杜若长长地松了口气，调整好心情，脚步却仍旧不敢稍作停留。只是此刻暂时的安全清静让她忽而意识到，自己也不能就像先前那样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毕竟蝉蜕虽在追着自己的脚步，自己却也在追赶苍耳。倘若苍耳要运动机关，自己稍不小心就要被刀枪暗器扎成筛子——想到这里，她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南星大师兄周身散发的威严居然比刀枪暗刺还要可怕，让她差点忽略了这样关键的要点。

杜若才刚刚想到这一点，耳畔便蓦然撞入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之声。杜若立刻意识到这是侧壁地面涌现的尖刺，连忙双臂一挥借力蹬上高墙，贴壁侧行而过。火折子的微光向下照映，令她将地面潮水般慢慢退去的尖刺看得一清二楚，不觉心下一阵震悚。

待她确认地上已经安全，这才重新跃回密道中央。她知道苍耳就在近前，否则不会触动机关阻拦自己。

可有一点杜若怎么也想不通。倘若苍耳就在附近，她本该听见苍耳的脚步声。可为何前方居然会一片寂静？难道苍耳已经甩开了她？

她倒希望是苍耳甩开了她。可当一片迷烟忽然水炮般糊了她一脸，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五官时，杜若下意识地心中一跳。

只可惜她无法多想。就堪堪分神的一刹那，她早已被灌进了满脸迷烟，令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片晕头转向的迷蒙。她拼尽最后一丝理智双手护头向前扑倒，倒出迷烟的范围之外，这才本能地在停不下来的咳嗽间隙摸到衣袋中南星大师兄方才发放的解药，对在鼻口用力地呼吸了一阵又一阵，眼前迷糊颤动的景色才稍显清晰了些。

可就是这一份清晰，让她分明看见前方有人抱膝坐在密道中央，双手间似乎还扯着一道白影。杜若悄悄攀爬着前进几步张望过去，果然发现是苍耳坐在原地，双手正撕开一张雪白的细麻为脚踝包扎伤口。

他已经受伤了，若是让大师兄发现要重来一遍，又怎么是好？杜若心中打定主意，正好苍耳还未发现自己，她干脆掉转过头，跑回了先前的岔路，拐进了另一条道上。

只是这一次她一拐上道，便又骤然刹住脚步——前方晃悠跑动的那一道矮小精瘦的背影，不正是蝉蜕？

饶是善于应变的杜若，此刻也不觉懵了刹那。等她反应过来想再改道时，却在甬道尽头看见了南星大师兄。

火折子微弱的光晕跳耀在南星的脸颊上，杜若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前进一步，她便不自觉地后退一下。可这一下后退令杜若霎时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干脆前进一步低头认错，“大师兄，杜若知错了。”

她不敢抬头看南星大师兄的表情，只听他静静地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杜若嚅嗫道，“是杜若学艺不精，被迷烟耽搁了时间。”

南星大师兄的声线陡然拔高了，“你不是学艺不精，而是未能学德。”

他叹息一声，音调再度落低，“杜若，你要知道，我们身为云梦卫，首要职责是保护大王，保护百姓，不是出于一己私情牺牲最大利益。倘若魔兵在后追击，苍耳中途受伤，你难道要为了回头救苍耳，而让追随你逃亡的百姓丧失最后的生机吗？”

杜若垂着脑袋听训话，心下难受得很，只得小声应道，“大师兄说的是，杜若今后一定会考量清楚，不会再——”

“大师兄，求你不要责罚杜若！”

杜若话音被截断，不觉霍然抬头望去，只见苍耳一手扶墙一瘸一拐地走来，在南星面前半跪下身，“大师兄，是苍耳学艺不精，连累了杜若师妹，大师兄若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杜若知道苍耳平日看起来嬉皮笑脸爱开玩笑，实则每次有什么事都会护着他人，心下不觉动容万分，前进一步跪道，“大师兄，苍耳师兄也只是因为受伤失误，并未如同杜若一般在原则上犯错，杜若愿同苍耳师兄一起领罚！”

南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身后又忽有一道影子疾风般掠过，一股脑跪倒在杜若与苍耳身边，“大师兄若要责罚，带我一个！”

杜若不用转头都认出了凌泉的大嗓门，可此时凌泉吵闹的声音听来却温暖若深巷中傍晚时的茶酒香，令她只觉前所未有地宁静。凌泉跪在南星脚下，心疼地瞥了苍耳的伤口一眼，“是我担心被苍耳追上，故意停下不走藏起脚步声，才让苍耳受伤的！是我求胜心切，结果胜之不武，大师兄连我一起罚吧！”

“你们一个个跪得这样整齐，我真希望我能找出个理由跟你们一起跪下。只是你们都不懂大师兄的良苦用心。”三个跪地的人闻声回首，只见不知所措站在一边的蝉蜕身侧悠悠然转出了无患子来。后者无奈一笑，向前几步与南星并肩而立，“大师兄也别太过动怒，同门之间互帮互助也是人之常情。反正我们走一遍密道肯定是不够，不如我们就一起再走一次，大师兄看怎么样？”

蝉蜕连忙顺势跑到跪地不起的师兄师姐身后，“我愿意再来一次！”

几束火折子的光芒叠加之下，杜若清楚地发现南星的面色终于逐渐柔软下来。他似乎千言万语凝结在唇边，最后只剩下一声轻叹，“我本不想责罚你们，无非让你们再练一遍罢了。”

杜若正想问苍耳的伤如何处理，谁知苍耳反倒是最先开心地高高跃起的人，“多谢大师兄！苍耳此次一定全力以赴，不会让大师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