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血战雀儿滩（一）（1 / 1）

看着孔雀河的九道回弯映照出的9颗残阳，小小的羊皮筏子已经依稀不可辨认了。羊皮筏子上的人好像已经带着活下去的希望渐行渐远，那么留下来的是什么呢？

“胡四，带着能动换的，赶快打扫战场，把所有的尸体都搬上，把围墙的缺口都堵上。马志奎，尽可能的收集弓箭。那个谁，再去堡子里看看，还有没有油毡了，把陷马道清理一下，把木刺都换一下。抓紧时间，收拾完吃口东西，突厥人应该快来了”

“大人，咱们这是何苦呢，咱们也撤吧！”树皮畏畏缩缩的凑近姜元白，小声的说道。姜云白一眼就瞪了回去，树皮顿时吓的一缩脖，赶紧闭嘴跑开了。

姜元白把一切安排完，拖着疲累的脚步登上了燧堡最高处。烽烟从正午放倒了现在，没有一波来救援的，相邻的燧堡也没有烽烟的传递，估计都死了吧。姜元白不愿把人想坏了，从今天郭芙到烽燧堡，他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他不愿意把远在长安朝堂上的满朝朱紫之间的争斗掺和到这小小的烽燧堡里来，那些身披紫红的大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在姜元白的眼中就像站在云端的神仙，太高了，就算把脖子仰断了都看不见，更别说神仙打架你个小小的凡人在这里品头论足，凡人永远是凡人，就连看见神仙打架都是死罪。可这死罪从何而来呢？这罪真的就要人命了呀，数十、上百条人名。可能这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我们这些凡人只是蚍蜉，只是尘埃。自己这些蚍蜉还真想撼树？可笑！实在是可笑！姜元白摇了摇头，收回满脑子乱飞不切实际的想法，看着下面的兄弟，有活的，也有死了的。值不值得，姜元白不知道，但他认定了脚下的土地是大唐的土地，脚下的烽燧堡是大唐的烽燧堡。作为一个唐人士兵，没理由让外人在自己地盘上吆五喝六，没理由让外人在自己院子里肆意妄为。对于送上门的仗自己要打，还要狠狠的打，就算自己死了，问题不大，因为自己就是个小卒子，是个大唐的小卒子，就算死也是死在保家卫国，死在寸土不让的国土之内！姜元白从内心里坚定人认可自己的想法，这是作为唐人的信念，作为唐人的骄傲。

“老大，吃点吧，突厥人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说咱们今天这仗打的，冤不冤？”说话的是马志奎，他家也是军户，是姜元白陇右道的老乡。马志奎比姜元白小好几岁，从军时间比自己晚2年自然仗也比自己打的少。想想自己从跟随征西军出征以来，打过高昌、打交河、打了焉耆、打托克逊、后面又是木术守捉、铁门关大大小小数百丈，但自从在战场上结识了这个小同乡以后，两人就成了生死的兄弟。私下里两人也是一直兄弟相称，马志奎一直是个跳脱的娃娃性格，直肠子，说话不太会拐弯，长长说话不过脑子张嘴就来。但是今天，姜元白却从小兄弟的口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冤不冤？你告诉我？”姜元白一句话，把天给聊死了。马志奎只能挠挠头撇着嘴苦笑，他知道，老大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姜元白的意思。

“得得得，不说了好吧，冤不冤也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说了算的。命到了，咱就接着呗。反正我们俩走到哪都一起”马志奎学着战死的老烽子老五的口吻开玩笑的说着。

“狗日的，还命呀命的，学得他妈挺像”姜元白笑了，重重的擂了他一拳。兄弟就是这样，很多话不需要说太多，一个眼神，一表情就已经清楚对方的心意。兄弟俩就这样没大没小的你一拳我一脚，笑着骂着，夕阳就这样照在两人的侧脸，时光如同定格了一般，如此安详如此宁静，真希望日子就这样下去才最好呀。

可是命运没有放过雀儿滩烽燧堡的活人们。就在太阳只剩小半个还依依不舍的懒散的挂在天边的时候。远处隔壁的尽头起了一线黄烟，这不是沙尘暴，是杀人暴。

“兄弟们，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道理就一句，我们在这，就不能让突厥狗崽子四处乱窜，兄弟们，宰了他们！”

就这样，大战一触即发。到底这场仗打的冤不冤？一个千金小姐只因为和家族闹了别扭，就只身跑到这杀人的西域，就成了朝堂上大人物们下套使绊子的牺牲品，就成了突厥人一定要弄到手棋子。与其说雀儿滩烽燧堡的将士们在誓死守护一名唐人，不如说是这些将士也被裹挟进了这场几方势力博弈的绞肉机，身为军人，他们避无可避，他们无能为力，可能只有拼死不退，不死不休才是这些小人物最后的倔强和应该有的体面。

马志奎家时代军户，他还是老马家的独苗。别看姜元白总是让他冲锋近身厮杀，那是他知道近身厮杀能多砍人头，能多积攒军功。等攒够了军功，马志奎就可以回家娶媳妇生儿子续香火。是呀，这些小人物想要活下来，想要娶妻生子，那得用命去拼！拼过了，回家娶媳妇，娶好几个媳妇，生娃，生一群娃。拼输了，老马家就断了香火。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马志奎此时却站在燧堡高处，手持硬弓，撘弓放箭一气呵成。砰砰声不绝，3箭首尾相接，三名突厥奇兵应声而倒。砰砰声又起，5箭又出，又是百发百中。马志奎平时吊儿郎当，可他是有童子功的，老马家的踏马射针的本事，在军中可是有大名声的。马志奎的爷爷曾经当过州军的弓箭教头，一手十石铁胎硬弓可以左右开弓不失准头，百步之外裂石分金，步下马上都能轻松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马老头曾经也是军中射手里的头号猛将。这门本事一代代传下来，由于到了马志奎这一辈，家里的叔伯不是战死的就是远走他乡的，好在他父亲有了他这么一根独苗。家传的功夫是要吃苦的，马志奎再有万般的不情愿，也是被爷爷和父亲逼着把家传的箭术继承了下来。至于什么起三更摸半夜都是十几年的常态，更有什么泡药浴，针灸推拿，总之吧，老马家父子俩是倾尽一切所有都要把这唯一的独苗培养成为世间箭神。

“马志奎你个狗日的，射那么快干什么，不要射伤，全部射死”胡四在下面喊着。这连珠箭射得快，命中高，但是不能保证每一箭都能直接毙命。就这样，燧堡上面有神箭手点名索命，燧堡下面有姜元白等人的亡命搏杀，一时间来犯之敌的进攻脚步还真让这一群残兵给顶住了一时。

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顶的了一时却顶不住一刻！眼看着敌人多的杀也杀不完。一刀砍到一个，又冲上来两个。敌人的鲜血已经把姜元白彻底的染红了，他像是洗了一个人血澡。从头到脚，浑身挂面了鲜血和碎肉。双眼都让飞溅出来的血给迷住了，可根本来不及擦。一个趔趄，他被脚底下的一具尸体绊倒了，倒地打滚的间隙，他才有机会擦了一把脸。当他睁眼看清的第一个画面，却是烽子树皮睁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树皮尸首分离死不瞑目的双眼一片哀伤，可姜元白却来不及哀伤。身后忽的一阵沉闷的风声传来，想躲这是大脑下达了指令，可是身体却因为不停的砍杀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身体完全没有做出及时和正确的反应。嘭的一声~姜元白被一根硕大的狼牙棒拍飞了出去。眼前一黑一亮，紧接着就是眼前金星闪闪，耳朵里刚才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现在却一下子像是被塞住了。被这巨大的狼牙棒猛的扫中，姜元白的口鼻眼耳都渗出了鲜血，这是内脏已经受到强烈震荡而受伤的表现。他刚一落地，本能驱使着他就地滚了几个圈，嘭的又是一声闷响，刚才落地的地方炸起一片混合着鲜血的沙土。风声又起，姜元白知道这催命的狼牙棒又来了，这他妈一点活路都不给呀，这时候想站是站不起来了，那就接着滚。呼啦啦狂风略过，这一次，凶残的狼牙棒是擦着他的头盔落在了面前的地上。好险，就差一寸，要不是头盔护着，哪怕只是被狼牙棒扫上一下，自己的头必定爆开。姜元白看着落在地上狼牙棒，灵光乍起，他刀交左手，右手一把攥住了棒头往后一扯，那使狼牙棒的突厥大汉果然上了当。只见那条大汉双手一较劲，直接把姜元白连同狼牙棒一起提了起来。左手一刀直刺大汉的面门。横刀插进大汗眼眶三寸，抽刀之时噗呲呲的一阵血雨泼出，一声恐怖的嘶号响起！那大汉直挺挺的就死了个干干净净。一击得手，姜元白也随着那大汉一起扑倒在地。这时他才偷眼观察了一下整个战场，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死。他们已经从烽燧堡一路打一路退，此刻已经退到了孔雀河的岸边。身后的水面上飘着好几具尸体，有敌军的，有自己兄弟的，可他面前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突厥兵，各个亮出了残忍的獠牙，准备虽是一拥而上把他撕碎。全死了？在他的视线里，已经看不见一个活着的兄弟。对面的突厥兵里，有一个坐在马上，趾高气昂，身穿着一套华丽铠甲的家伙，此时正戏谑的看着犹如血人的姜元白，好像此时姜元白就是斗兽场里的野兽，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一挥金色的马鞭，说了句什么，从人群里又冲出一个手持双刀的突厥人，突厥士兵手中的双刀舞的密不透风，一个照面就把已经到了极限的姜元白的横刀劈断成了两节。姜元白眼见雪亮的刀锋迎面而来，他急中生智，随手就把手中的半截断刀当暗器给掷了出去。对面的双刀突厥兵也是存了戏耍猎物，要在主子面前卖弄的想法，他不躲不避双刀翻飞轻松的打飞了迎面而来的飞刀。要说着死于轻敌的案例应该不少，但这些个突厥人偏偏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货色。双刀突厥兵的光顾着卖弄刀法，注意力都在飞来的刀上，可姜元白却得了空隙，飞出了手中的断刀，他转身就从地上把刚才被自己捅死的突厥大汉的狼牙棒给抄起来了。这所谓一力降十会，姜元白捡起狼牙棒咬紧了后槽牙抡圆了胳膊就上演了一出力劈华山。这狼牙棒虽然并非精铁所铸，但木质棍身头上可是结结实实的包裹着厚厚的铁皮的，厚铁皮上还镶着不规则的凸起。姜元白这使出吃奶的力气的一记猛砸落下，等双刀突厥兵反应过来慌忙举起双刀抵挡的时候已经晚了。金属相交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人牙酸。这一记重击直接把一对双刀都砸变形了，变了形的双刀脱手飞出，突厥兵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淋。姜元白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狼牙棒他是再也举不动了，他一个前冲上前，一记头槌直击对方面门。突厥人的面相有别唐人，他们脸上的鼻梁很是立体挺翘，这么凸出的大鼻子可就成了这一记头槌的绝对受害者。咔嚓嚓鼻骨碎裂的声音传来，突厥兵脸上登时开起了五味铺，什么鼻血、眼泪还有哈喇子，红的白的加黄的喷了一大滩。姜元白眼见一击得手，作为老兵他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这还完全不够，又补上一击杀人诛心的撩阴脚彻底粉碎了敌人的抵抗力。突厥兵一手捂脸，一手捂裆是哀嚎连连欲仙欲死。姜元白一个猛扑骑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死命的掐着对方的脖子直到身下的突厥人抽搐了几下彻底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