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与世无争（2 / 2）

徐欣诚拿出手机想给林千叶打电话，可是网络信号都被屏蔽了。小于护士躺在处置室的另一张病床上，刚才测体温，她微微有些发烧，徐欣诚推测她是过度激动和脱力之后，身体有些应激反应，但是还是让方俊明紧密地照看她。

“俊明，你在这儿看着小于，我出去看看到底什么状况。”徐欣诚往门边走，方俊明站起来一把把她拽住了。“外面刚刚还在开枪，我出去看，你在这看着于护士。”他低声说。

“徐主任，方医生，你们先出去吧，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小于护士的声音飘到两个正在低声说话的人之间，两个人都暂停下来回头去看。

小于护士双眼无神，脸上也没什么颜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好像突然之间苍老了。此刻她脸上挤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笑得让人心疼。

方俊明抓住徐欣诚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徐欣诚轻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出去要注意安全，带上那个灭火器。如果可以了你就回来敲门，我们再和你出去。”

小于护士还想起身争辩什么，徐欣诚已经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到床上了。

方俊明缓缓地转动门把手，他唯恐门把手发出一点声音。锁舌还是在弹出的时候发出了细微的“咔哒”一声，方俊明停下手里的动作凝神聆听，走廊里竟然像是死一般寂静。

他猛地打开门用灭火器对准门外，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门外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他一手提着灭火器，反手锁上了处置室的门。

恰在这时，对面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端着霰弹枪穿着防护服的人走出来，正看到正举着灭火器的方俊明。幸而枪手身旁的另一个防化人员一抬手把枪口推向了旁边，一枚独头弹擦着方俊明的耳际飞过，深深嵌进了方俊明身后的墙壁中。

那个推开枪口的防化人员口型好像在说“冷静，不要紧张”之类的话，可方俊明耳边充斥的只剩下子弹击发的巨响和破空的嗡嗡声。他手里的灭火器掉在地上，受到冲击的喷嘴喷出了一股白烟，一时之间走廊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徐欣诚抓着小于护士的手，一层薄汗就从手心冒出来了。小于护士推开她的手，又挥手去推她的肩膀，努力调大自己的音量：“徐主任，快出去看看！我能照顾自己。”粘着胶布的针头在她苍白单薄的手背上格外醒目，徐欣诚觉得心痛，可是她的心更是已经飞到了门外。

“徐主任！”小于护士几乎已经用自己的最大的力气在喊了。徐欣诚摸了摸她的额头，抓抓她的手以示安抚，站起身缓缓打开门。门外是一片烟雾，烟雾中能依稀看到一个巨大的臃肿的身影，而方俊明就站在自己刚刚推开的门边。

“不要紧张，我们是国家生物危害监理局的应急处置队伍，正在这里执行任务，刚才是误射，一定不要紧张，我们将马上离开！”那个巨大的身影竟然开口说话了。空调吹散了灭火器的干粉，徐欣诚这才在轮廓中辨认出对面原来是站得很近的五个人，都穿着防护服。

方俊明先是与那个人形殊死搏斗，随后又直接被人射了一枪，虽然子弹没有击中他，但是他心中的那根弦似乎终于绷断了。徐欣诚看见了微微驼背的方俊明那一双无力下垂的胳膊，那是他连续上很多台手术之后才会出现的姿态。显然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对面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确认这边并没有大碍，似乎很赶时间，就往外科的大门一路小跑。徐欣诚一把抱住了方俊明，方俊明杵在那里本来像根旗杆似的，软香在怀，也不免伸手去轻抚她的后背。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疲劳消失了，子弹擦过耳际的杂音也消失了。只有怀里这个流着泪的人给他的胸口一点温度。

走廊很近的地方又传来一声枪响。林千叶和程雪妍交换了一下眼色，程雪妍推开门举枪警戒，麦冬则闪出去观察走廊里的状况。林千叶看到麦冬的信号，和程雪妍两人先后走出办公室。

李擎霜正想要跨出门，程雪妍打开半掩着的门对着他做了一个不要上前的手势：“李主任，走廊里情况不对，你暂时待在屋里。”他似乎对于这个警告并不在意，有些粗暴地推开程雪妍的手臂，顺着所有人注视的方向看去。

靠近大门的走廊那头，横七竖八地躺的全是人。李擎霜戴上自己挂在胸前的近视镜，仔细地观察着：有些是医护，有些是患者和家属，还有两个保洁；走廊里很炎热，应该是中央空调没有打开，几乎所有人都穿着贴身衣物，能明显看到所有人的胸腹都在起伏，显然他们只是陷入了沉睡。

那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已经走到了门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开门出去。那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想要低头观察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却被提着箱子的那个人制止了。

徐欣诚上一秒还和方俊明抱在一起，下一秒看见林千叶出来，就尴尬地把方俊明推开了。方俊明浅浅地笑着，徐欣诚则盯着两个人全副武装的特警一脸戒备。

“没事欣诚，他们会保护我们的安全。”林千叶一边指着程雪妍，一边打量着眼角有泪的徐欣诚和白衣染血的方俊明，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还有人和你们在一起么？”

“我们科的一个护士还在处置室里，刚才介绍给你的岳清泉，他……”徐欣诚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似乎快要呕吐了。方俊明对于面前的几个人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毫不惊讶感到奇怪，他以为对方至少会问他一句，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此毫不在意。

“我知道，我知道。”林千叶抱了一下徐欣诚，拍拍她的背，方俊明此刻终于明白了：他们原来早知道这种情况的出现。他不假思索地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么？这是一种感染么？”

林千叶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感情：“是的。但是情况很复杂，故事很长，我们先出去再慢慢讲。你们说的那个护士可以自己下地走么？”

徐欣诚这时候想起来他们已经把小于护士晾在屋里很久了，推门进去，小于护士还安然地躺在床上，面色没有刚才那么惨淡了。她挣扎着起身，一把拽掉了自己手上的输液针头，自嘲般地笑道：“没想到我还有给自己拔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