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281天（1 / 1）
“距离戊戌年仙家联考还有281天。”
韩巧娟重新挂上钱岳房间门上的倒计时牌，轻声地说道。
自从钱岳去往曜久道场求学之后，韩巧娟就把倒计时牌重置了，每日都会翻去一页，做着去年钱岳每天在做的事情。韩巧娟每每翻页的时候，总感觉钱岳就在房间里发奋地修炼，走在重回仙都的路上。
从钱岳大比失利以来，韩巧娟的白发越来越多。如今头上黑白相间，就如孩童给画草草上色，漏掉了许多缝隙。如枯杈般的皱纹随着岁月在韩巧娟的额头上、眼角旁慢慢伸展，忧愁积聚的眉头挤出几道深壑般的川字纹，曾经明亮的眼睛看过了太多市井百态而渐渐泛黄。时间可以偷取一个人的青春，可以揉碎一个人的美貌，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却会沉淀出一些气质，雕琢出一些心性，发酵出一些情感。阳光照在计时牌上的手指，已经不再是曾如葱管的纤纤玉手，而是微微发黄、结茧、粗糙的五指。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斜阳抚着门框，难以看出竟有能担起一个家的肩膀。
今天，屋子里依旧空空荡荡。桌上没有钱岳乱丢的笔，椅子上也没有钱岳随手搭的衣服，地板上也没有钱岳不小心掉的垃圾。曾经没少因为这些数落，如今却再也不用数落了。厨房里的许多瓶瓶罐罐都落了灰尘，钱岳不在，口淡的韩巧娟再也没有开过那些香料。地上堆得也没有了钱岳爱吃的鸡鸭鱼肉，只有几颗大白菜相互依靠。两旬已过，灶台上却未有多少油烟。一个人的生活真是简单，每顿饭就略略炒个小菜就能将就过去。
今天，屋子里仍然安安静静。听不到钱岳偶尔的埋怨，也无人听自己忍不住的指责。没有了吵吵闹闹，心里竟也是空空落落。如今，只能听见自己的叹息声回荡在屋里。韩巧娟也很少出门，更不用说与人交谈。有时候，韩巧娟甚至觉得周围的寂静在默默同化自己，渐渐地消除自己的语言能力。有时候也会担心，再说出的话，别人能否还能听懂。
今天，屋子里仍旧药香四溢。没有灵药除根，总也需要一些粗制廉价的药材续着生机。屋子里有两个架子，一个架子装满了药，另一个架子装满了药渣。韩巧娟一个人生活，就算用药也精打细算，尽量地节省开支用度。喝完了，药渣泡澡也许可有裨益吧。
简单收拾完房间，韩巧娟坐到桌前，怔怔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揣测着钱岳在曜久道场里修炼应该会很辛苦吧，可能是在担忧着钱岳在饮食方面会吃不惯吧，也可能是在脑补钱岳在严苛的规矩下会有很大压力吧。
屋子里只有韩巧娟偶尔的咳嗽声和水滴落在桶里的滴答声，那是钱岳离开后不久开始漏的。韩巧娟也不知如何修理，看漏得不多，就用桶在下面接着，也能节省不少花费。太阳趁韩巧娟不注意，从南边挪向了西边，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照了个遍。水滴在努力地提醒着韩巧娟时间在慢慢流逝，太阳也要悄悄溜走，可韩巧娟仍是充耳不闻，不曾有所动作。
“叮铃铃……”手边的灵媒传来消息，这才把韩巧娟从神游状态下拉回现实。
“喂，娘，在家怎么样呀？身体有没有好些？”电话那头传来钱岳的声音。
“喂，岳岳呀！”韩巧娟十分激动，“我没事，你在道场怎么样呀？有没有好好吃饭？”
“娘没事就好，我都挺好的。”听到母亲没有大碍，钱岳稍稍放下心来。上一旬的自由一小时去了藏经阁，说来已有二十多日没有与家里联系，这一次打这个电话主要就关心一下母亲的身体状况。
韩巧娟略略放松，继续问长问短：“每天时间很紧吧？睡眠能不能充足呀？可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韩巧娟并没有说现在天天养病，再加上活动本来就不多，已经没什么胃口一天三顿了。
钱岳连连应声，道：“时间是比较紧，不过也有助于我学会高效地管理时间，每天作息都很规律，睡眠时间加上午休是十分充裕的，我每天都会在铃声前面醒来。”
得知生活上并无大碍，韩巧娟开始关心钱岳的修炼情况：“修炼得怎么样？曜久道场人才辈出，你在那里从数一数二一下子跌落云端，是不是挺受打击的呀？我和你说，咱可得坚持住，认真听仙师的话，娘相信你，一定是可以重回仙都的！”说到这，韩巧娟忽然停住了话头，把头转到一边，捂着嘴强行压下嗓子眼那抓心挠肝般的痒。
钱岳那边丝毫没有察觉，十分兴奋地说：“修炼得挺好的！还记得我分班考试的排名吧？现在我已经比那个名次进步了四百多名，而且一直保持着上升的趋势！我有这个信心在这个班也坐到数一数二的位置！”钱岳怕母亲担心，一直没有把琉璃心蒙上黑影的事情告诉韩巧娟。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了，钱岳已经得到蒙衍德阁主私授的上古经卷，此后心魔应该会除得很快。
韩巧娟隐隐约约听到了“进步”“上升”等字眼，也为孩子争气而欣喜，一时间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受了。韩巧娟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怕一会儿这心气一过压不住那咳嗽，就说：“有进步就好，娘相信你就算一时居于人下，也不会甘于人下。行了，放心吧，娘这一切都好，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好好修炼，等你考回仙都的好消息！快去吧！”韩巧娟并不怎么提灵药的事，一个是因为怕给钱岳太多的压力，只要知道钱岳能够回到仙都，有大好的前途，自己也就无他遗憾了；另一个是感觉自己这身子病病殃殃的不好不坏，积年成疾，怕是有了灵药也无济于事。
结束了通话，韩巧娟也不再去想着去弄吃食，只是上了床，看着晕染成七彩的天际处夕阳一寸寸下落，好似一个沉疴之人终于拽不动自己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