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仙(1)(1 / 2)
青塔。
广清子摸上余喜的脸,缓缓向下,捏住他的脖子,她手越收紧,越能感受到他动脉突突地跳动。他的体温高得烫人,呼吸使他的胸膛不停起伏,鼻息带着温热的水汽喷在她的手背。
余喜半睁着眼失神地看着她,身上的黑鳞不断从被他抠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密密麻麻地冒出来,覆盖在他的皮肉处。
这种大雨的夜,广清子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些事情已经太久了,她其实不常记起。换作别的日子,广清子本该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利落地结束掉这个小鬼,然后接着收集下一个魔魄,找到那个人。但是她从自己那句“我是神明”的狂言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余喜用残手护着的那颗猪惊骨,它沾满了血,却完好无缺。
她于是松开了手,余喜捂着喉咙弓身缩在尸堆上,开始咳嗽起来。黄蛆又开始往他肉里钻。
“你活不了多久了,”广清子一剑斩断一只抓向余喜的青塔鬼手,“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告诉余梃春。”
余喜呆了一下,仿佛在费劲地回忆这个名字所勾连的那头是个什么人。他想着想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只觉得眼发酸,心里头又疼,只好说:“李伯,他好像不要我了。”
广清子抿着嘴,一把捞起他,要把他带出青塔。摸到身上才知道,他的骨头都碎了,黑鳞补着烂皮,险险兜住一肚子的肠,也不知道那颗猪惊骨到底是怎么完好如初的。
两道千钧石轰地砸下来,压住了广清子的衣摆,她一剑挥下去砍断,又快步往前走。她能感觉到背后跟着他们的东西越来越近了,这东西使她愈发喘不过气来,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
为求逃生路线,她快速浏览石壁凿出来的满天神佛,突然在其中看到一尊石像被长剑刺中,垂死于出塔大门前。而此石像刻着广清子的脸。
西平传闻里,没有活人进过青塔,从青塔里出来的不是活人。
余喜被身上捆着的五煞锁拖进塔里,随着广清子将他带离青塔地底,身上的锁链愈发拉紧,就要陷到肉里,挤得他的肋骨咔咔作响。而无尽的锁链仍长长地拖在他们身后,深深地从黑暗中延伸出来。
咚!
“你在哪里啊!”怒喝声如雷在塔中传荡。
广清子眼球往后转,瞄到了一只影子,她猛地用剑鞘插地,踩着神佛像跳跑起来,余喜被她单手搂着,因寒冷而发抖。
咚!
“我看到你了!”
声音炸开,贴着广清子耳朵。她看到半空破开一个黑洞,黑洞不断翻滚,伸出一只触须,触须上面咕噜噜地转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黑洞里面钻出来。
广清子低头扫了两眼半昏迷的余喜,瞥见他紧紧捏着猪惊骨的手,咬牙,把人又搂紧了。她瞄着黑洞里那个东西隐隐约约的轮廓,朝它疑似头颅的东西抓起剑鞘用力插进去。
一声尖叫从它身上传过来,那条触须扭曲着缩了回去,广清子趁机一脚向石壁踏去,翻越过黑洞飞速逃离。
那黑洞愈发猛烈得翻滚起来,一只巨大的眼睛透过黑洞望向广清子逃离的石道。
“你就要死了!你死了!”
声音沿着石壁传到广清子耳朵里,又有两道千钧石砸下来,却是在他们面前,把路堵死了。
石像嘴里开始伸出那些鬼手,石墙深处传来刺耳的断裂声,本就狭窄的石道缓缓向中间移动,很快广清子就只能侧着身体移动,石壁快要碰到他们的鼻子,呛人的尘埃往鼻里钻。余喜被呛得醒了过来,广清子艰难地挥剑挡住鬼手,扯着他穿行在神佛雕像的缝隙间,速度非常缓慢。
石道窄得难以挥剑,趁着一个空挡被砍断的鬼手就钻着空往余喜身上抓,缠着他握着猪惊骨的手。那只手原本就只剩两根手指,一抓就血肉模糊了。余喜扭头看着仍不肯松手,眼睛已经红了。
广清子见状把剑直直抛刺出去,剑扎断了那只鬼手,但是也拿不回来了。
“找到你了!”
那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广清子头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广清子沉下脸以肘膝抵住两侧石壁,回头看余喜:“跑!”
余喜盯着她看了看,往后退。广清子没再看他,也不管那眼睛,她再次想起那句狂语,她对着清元仙宗那群混蛋说自己是神明。
那群混蛋,她想,我要是死了他们岂不是爽得要命。
那只眼睛悬浮在广清子眼前,她在它漆黑的眼珠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又狼狈又疯,眼神倔得要命,死到临头还想着不能让别人活得太爽。
她扯了扯嘴角,她好久没笑过了,笑得令人发瘆:“来啊,想搞死我的都死了,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