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魔(9)(1 / 2)
广清子将眼球缓缓往后转,猛地抓住这只手,狠劲一拖,却纹丝未动。
她突然发现这只手异常地冰冷,她的手指冻得发红,将她生生从癫狂的边缘拉扯回来,她的头脑瞬间冷静,所有杂念快速消退。
她当机立断用织梦针向那只手扎去,却不料扑了个空,只扎到了自己的皮肉,伤口太深太细难以止血,她咬牙忍下头痛和眩晕迅速转身,却发现昏暗的后殿堂空空荡荡。
她将针拔出来草草用衣摆擦净血迹,环顾四周。
光幕外搜查的人渐渐少了,无比压抑的寂静极具逼迫感,谢旧尘倒下的场景开始一遍遍往广清子脑子里钻,广清子将口腔咬得出血,冷汗滴下来将她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她糜烂的皮肤上,像是有蛆虫在背上啃咬,她感觉有只手插进她的胸膛恶意地乱搅她撕扯她的心肺脏腑。
她疼极了,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喘气,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在某一瞬间她却觉得,还不够,再痛点,再痛点吧。
她余光突然看到一双眼睛藏在圆形祭坛后边漆黑的祭台底下安静地窥视着她。几支蜡烛烧到了烛台底,光线更暗了。
我徒陈默——
广清子瞪大了双眼,无比熟悉亲切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她茫然地抬头竟看到她师傅的尸首挂在一根猪肉勾上,冰冷尖锐的铁钩头从谢旧尘下颚中穿出来,他惨白的脸扯开嘴角朝她微笑。
广清子不受控制地大声尖叫出来,发疯一样扑上去要将她师傅放下来。
扑空。
广清子僵着手半跪,安静下来,脸上背上冷汗直流。
那双冰冷的手从身后摸上她的脸,捂住了她的眼睛。眼泪就从那双手底下流出。
阿宝——我唯独对不起你——
广清子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重重拍打自己的头,死死堵住自己的耳朵。
“是结界!这里有结界!大师兄!二师兄!这边有情况!广清子那厮一定躲在这里!好,我这就去报告给长老们!“
人群朝着后祭坛聚集起来,一步步逼近广清子面前的结界,开始摸索起接节点。
广清子抱膝呆呆地看着十步外紧闭的玄关门上的梦魇鱼图腾,密密麻麻的鳞片黑白交替,像是一只只诡异的眼睛。
齐力重击之下光幕呜鸣一声终于碎了,碎片化作柔软的光与火,火在强行破开结界的两名长老和五名弟子身上惨烈地烧起来,瞬间烧成的人骨灰烬闪着白光,在下落的时候照亮了这座孤寂的祭堂。
一声低低的叹息久久回荡。
“不想就地升仙就避开空气里的光灵,都仔细点,她跑不出去的,”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懒懒坐在半颗梦魇鱼头骨上,目光扫着后祭坛古老斑驳的墙壁,手上随意地抛着一盏烛台,“墙壁藏了东西,唔,一扇门。”
他身后一个肩宽腰窄的高大男子朝他指出来的地方转过头去,狡黠一笑:“长长老莫急,且等它一等,来点有趣的。那个!冯小师弟!啊?不是?那随便你叫什么吧,你去请示掌门长老开一张禁地契约,报上长长老尊名他敢不批么。备上羊皮艇,两艘,不,一艘就好,然后带刘忝岭他们几个走蕉鹿崖底无妄海。啊对,咱们那位好师傅在哪儿呢?莫要忘了把谢旧尘拖过去呀,他的宝贝徒儿就在哪儿伤心地哭鼻子呢。‘我要师傅抱抱’,嘻嘻。“
“恶趣味,你们玩去吧,我回了。”一句话未完,长长老朱意鹤就凭空消失了。
“哎呀,长长老是个大善人呀,大好人!”高大男子昆浑不在意地在他原先坐着的头骨上坐下来,学着朱意鹤的样子懒懒耷拉着腰背,捏着嗓子拿腔,“本长老乃当代绝世天才朱意鹤,连清元仙宗掌门都哭着求着本长老当长长老,真是叫人好烦恼。咿呀——平生最恨欺人狗,怎奈落了黑恶窝。肤白貌美屁股翘,饿狼眈眈直垂涎。天黑快快把家还,莫被……嘻嘻嘻。“
广清子静静望着午夜的无妄海,重重海雾笼罩下白荼蘼布满了整片海域,像是葬礼上漫天飘飞的白幡和纸钱灰烬。
有些刺眼。
对于她眼中永远黑白灰的天地而言,白色带来的视觉刺激过于强烈了。她身上多了很多细密的伤口,一道道呈现出吊诡的漆黑色爬满她所有的皮肤。
她面前一只因白荼蘼侵占海面而缺氧的巨大梦魇鱼用力摆动尾鳍一跃而起,带起强烈锋利的风和暴雨一样落下的浪重重砸在她身上,砸得生痛,衣服湿透了,她过于疲惫的身体晃了晃。
她后脑上一道漆黑的伤口在这时膨胀起来,渐渐变宽变胀,成为一个往外突起的圆球,有拇指大小。下一秒包裹圆球的头皮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湿润黏腻的白色半球,半球向下转动忽然露出一点黑色,头皮又闭合起来。
突然张开,透过头发可以看到她后脑上登时出现一只竖着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忽地定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后面来的一群人。
午夜无光,唯有远处海崖上一人手上提着一盏灯,明明晃晃的,好似不在人间。浓重的白雾从崖顶滚滚落下,像是声势浩大的山洪,那个提灯者背后隐隐约约张开了一对无比巨大的四翼翅膀,翅尖相接环成一个几近完美的圆。白色的长发遮住他的脸,他身体上挂满了繁重的宝石和鲜花,经灯光折射,像是淋着一身如暴雨的星辰。
他远远注视着广清子,距离抵消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更多的梦魇鱼从海面跃起,沸腾这一方海水。
广清子始终闭着眼,以指叩骨,感受着海洋不断颤动的呼吸和心跳。
唯有陆地是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