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格林索亚文（2 / 2）

“这是需要修复和誊写的文件。”卓里斯·爱门森抽出一张崭新的棉质纸张，“你按照格式一比一抄写即可。尽可能仿造原件的字迹和书写习惯，遇到不会写的变格字母照着画就行。”

季行之点点头。

他按照纸张碎裂的方向将其拼接、对其，惊讶地发现，纵使这几张文件纸被撕碎成好多块，上面的字迹却没有丝毫损毁，几乎能够完美拼合在一起——并不像贫民使用的劣质纸张那样，只要撕开，边缘就会磨损，会变得不清楚。

“……全是复合字母啊。”

虽然瓦尔·莱塔恩已经事先告知古格林索亚文完全由复合字母组成，但真当看到这种语言的时候，季行之依旧感到了震撼——这推翻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他认为是现有的简单字母，才有的复合字母，因为复合字母的多种变格形式很像简单字母的剪切和拼合。但现在来看，简单字母反而是从复合字母简化而来……

就像繁体字和简体字一样？

他在心中随意联想。

相比于雅利娜安语中使用复合单词表示专有名词，古格林索亚文的结构更加规整。凭借语言学家的直觉，他轻易找到了语法框架中的助词、虚词等辅助单词，并且注意到几乎在每一个应用场合，这些单词都有不同的变格。

“果然是很复杂。”

季行之一笔一划地按照书写简单字母的方式“拼贴”出复合字母，一边下意识想要解读这份文件——对他来说，研究一门全新语言，探究语言背后的文明和文化，实在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之前询问“是否担心他记下文字”，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显然，贵人们认为自己的手段万无一失——

如果排除掉事后灭口的可能性，季行之自己也得承认，卓里斯·爱门森所说的“立即强制背诵一整本诗集”是一种很好的转移人注意力，令其无法记忆文件内容的方法。

可惜，我并不是普通人……

季行之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并默念许诺自己绝不会把看到的任何内容外传。

“……这个词根我应该见过，这是有关海洋的单词……可惜这个变格意义不明……”

“同样的词缀，但是不同的变格……难以理解，但基本可以确定是指代某种实体……”

“这种实体处于一定的状态中？”季行之边抄写边猜测，“后面这三个专有单词拥有同样的后缀，或许是在描述一种状态……”

“某个海洋中的实体处于这种，这种和这种状态里？”

季行之对自己的猜测有至少六分把握。

“奇怪，这个变格为什么和上一句同样结构里不一样。变格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可以随便书写的吗……”

写着写着，季行之本能地感觉到这种令人别扭的变格拼写似曾相识，他抬头向前文段落扫去，果然发现不同单词中类似的突兀变格存在。

完全没有相关知识基础，根本无从猜测这些变格是什么含义啊……

季行之无奈地承认，自己的能力与才华在全无相关性的语言文字中不能创造奇迹。

不过语言学的规律他找不到，物理的规律还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每次到纸张碎裂的地方都有这种奇怪别扭的变格字母……”他有心试探，低声念出声。

季行之原本以为莱塔恩和爱门森会不搭理自己，或者警告自己“只需要抄写就足够了，不要试图思考”。但后者的反应比他以为的更大：“你说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这给季行之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个可以继续试探的机会。于是他实话实说地指着纸张断裂处：“你这个文件是不是被人故意弄碎、篡改词义的啊，单词在碎裂部分都有同样的变格图案，我就算看不懂单词，也没法忽视这种相似度。”

“撕碎纸张可以掩饰一些篡改带来的字迹不统一和其他瑕疵——”

他合理表示自己的怀疑：“——你这个原件，真的是没动过的吗？”

卓里斯脸色大变，顾不得贵族的体面矜持，一把把季行之推开，仔仔细细地开始阅读拼接好的文件。一旁的莱塔恩安抚性地拍拍青年的肩膀，也神情严肃地凑了过去——好像发现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卓里斯甚至忘记了在平民面前维持仪态，克制愤怒。

“新奇的手法。”莱塔恩中肯地评价了一句，语气却一沉再沉。他一贯给人以温和平等的态度，此时却让人觉得寒意森然。

不过很快，他调整好了状态，笑着，神态轻松地调侃：“这么一来，这小家伙真的算是你的恩人了——”

他没给季行之说“不敢当”的机会，点了点纸张：“熟悉古格林索亚文的人，反而看不出这些。恰好是你，不懂这种文字，将其看作图案，才能发现这一关键。”

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懂得这门复杂文字的人，下意识会去解读单词的意义，而不会在意每一个变格分别出现在哪里，指向哪里。就算有人意识到变格用法不常规，也会下意识往含义的方向理解，而忽视每一次异常都出现在纸张碎裂处。

发现这一点之后，卓里斯·爱门森直接将季行之誊写到一半的文件页折叠好放在一边，从羊皮卷夹层里抽出一张全新的棉质特殊纸张。

“重新写，每到断裂处，就书写没有变格的基础字母。写完之后，补偿金给你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