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班尼萨从不怜悯贫穷（1 / 2）

“当然，我很乐意。”

季行之礼貌地没有多问。

如果是巴伦在这里，一定会主动关心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能够提供什么帮助……季行之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慨。多亏了巴伦是班尼萨罕见的鲁迪肯特人，二米二三的身高和冷酷刚硬的面庞足以让绝大多数心怀恶意者望而却步。

“谢谢您。”苏娅低声道歉，用上了上午刚学的敬语。

她声音嘶哑颤抖，还有一丝未完全压下的哭腔。

季行之抿了下嘴，低声提醒她：“一会儿表现得更可怜一点，哭泣也没关系。罗拜的平民总愿意认为自己比其他城邦的人更古老更高贵。他们喜欢站在高处施舍比他们落魄的人。想要把商品卖给罗拜人，重要的是让自己整洁干净，看起来处境凄惨，他们愿意同情你，就不会讲价。”

“谢谢，谢谢……”苏娅知道这位学识渊博的先生看出了她的失态，特意提醒帮助自己。

她重新整理了衣领和袖口，用汗巾擦拭了脸庞和颈子，拭去尘土的少女脸色苍白，饱经风霜的脸颊竟也有几分可怜。

季行之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罗拜人确实是恪守传统，崇拜贵族品格的守旧派，不是班尼萨某些打着贵族旗号高高在上的吝啬鬼。他们发自内心地觉得符合身份的慷慨比金钱本身重要，所以非常愿意施舍他们眼中的可怜人——但不能是缺胳膊少腿，衣不蔽体，满身脏污的不入眼的东西。

在经历了漫长的船上禁闭之后，陆续下船的罗拜小贵族和平民皆白着一张脸，强撑着风雅气度。这导致他们常常没有心情关注围绕在港口边的小商小贩，甚至有贵族嫌恶这些下等人的叫卖声令人恶心，指使仆从驱赶打人。

季行之站得靠后，反而成了优势，不必担心被大人物的迁怒波及。他等待走在最前排的，身份最尊贵，也最傲慢的客人们走过，才扬起声调，用吟诵诗歌的方式唱起了卖货的民谣小调：“黑色的大嗨哟~给了我们黑色的鱼儿~黑色的鱼儿哟~游进了我们黑色的梦哟~”

歌谣是班尼萨语歌谣，传说是城邦建立之前，这里的人以捕鱼为主要食物来源，孕育了崇拜海洋母亲和感谢自然恩赐的淳朴习俗。这种习俗在深海教会到来后演变为歌谣，新生代的人们常常将这个“大海”指向海洋女神塔莉莎。

罗拜人认为罗拜语是最正统、最高贵的米亚人语言。所以，除了少数异族保留着自己族群的语言，占据罗拜绝大多数人口的米亚人都只会罗拜语——他们甚至高傲地在外邦使用自己的语言对他人评头论足。

季行之的外邦歌谣自带非母语优势，在这些自命不凡的罗拜人耳中听到，非但不觉得直白粗浅，反而活泼清越，渲染了这个港口的异域风情——这在很多初次踏上班尼萨土地的罗拜人眼里，就是对班尼萨的第一印象。

于是当这个清秀朴素，衣着整洁的青年人用标准的罗拜语熟练、谦卑地向他们推销精美的手工纹章时，这些罗拜人纷纷认为这便是真正能代表班尼萨特色的特产——贵族尊卑最鲜明的罗拜，也是跟风现象最严重的。

在别的小贩还没招揽到客人的时候，季行之身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甚至有四分之一左右是贵族的仆从。季行之娴熟又卑微地为各位贵人介绍着班尼萨的种种景观，甚至毫不吝啬推荐他人的商品——比如女孩苏娅的腌糖菜米糕，一副全心全意为贵人们着想的模样。

“如果想尝试海洋之子班尼萨的特色食品，那不得不提到两样东西。与遵循古老传统的深海明珠罗拜城邦精心摆盘、雕饰的蓬松糕点、香甜奶油不同，班尼萨是海岛的城邦，冒险的城邦，军人的城邦，这里的饮食风格更加粗犷。”季行之用一连串比喻勾勒出班尼萨的氛围，挑动起众人的兴趣，“我们更钟爱扎实、厚重，滋味浓烈的东西，其中最根本的，正是带来咸味的海菜，和带来甜味的糖菜！”

“常年与鱼虾共生的海菜吸收了鱼虾的鲜味，稍作清洗处理即是一道滋味醇厚的美味。而糖菜保存不易，拥有来自土地的朴素智慧的班尼萨前辈将其滚水煮开，封存腌制，发酵至微酸，形成了名扬七城的班尼萨风味！”

这一番话，不仅让许多饥肠辘辘的罗拜人掏出钱袋，也让同期陆续下船的米斯蒂安人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纷纷停下脚步……这些出城困难户比其他城邦的人更愿意采购大批腌货、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