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爬行动物(1 / 2)
站在窗外,他看着警车把小区前面的路封死了。
一个胖胖的警察用力地疏散着围观的人群,可惜他太胖了,肥肉在那身警服里挣扎着,他挥动着手的样子有点滑稽。他忍不住笑了,鼻子碰到了窗边檐,铝合金的窗板冰冷的,刺骨刺肉,恰如他的眼神。
他盯着地上被抬起的那个她,已经盖上了白布。
死了也好,跳楼倒是干脆利落,他心里忍不住咒骂道,脸色依然未变。
几个警察把尸体抬走了,他望着人群逐渐消散,回头望了一眼这凌乱的家,显得分外安静。地上是她跳楼前跟他争吵时被扔下的手镯,他买的。
他记起第一次他们吵架的时候。那是他们约好了一起跟他的朋友吃饭,但是她在席间要走,说不想吃了,他感觉很没面子。回家后至于为什么吵那么严重,可能是因为她骂了他,说他是个人渣。
他不善争辩,但他最恨别人叫他人渣,父母可以骂他,朋友可以骂他,同事可以骂他,但是他的女人不行。
两人争吵中他控制不住,恼火地抽了她一巴掌。在她的惊愕中,他突然悔悟了,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带她去看了电影,逛了街,并且赔罪买了这个镯子。
她很喜欢这个礼物,一直戴着。
但他不喜欢这个镯子,尤其是她天天戴着得样子。
这件风波过后,他买菜做饭主动表现了一个月,俩人还积极出去玩了几天,宛如新婚。
可是旅游结束后的假期,她想去老家参加同学婚礼,他请不了假。他劝她别去了,可是她说她已经答了别人。
争论不休又大吵起来。她骂他偏执,他说她是任性,好说歹说都不听。她坚持去参加完婚礼。她走后他压着好几天的怒火。
她参加婚礼回来后,他狠狠地打了她。
她的眼睛肿了,胳膊上很多淤青。她哭着闹着,伤心意冷。收拾东西半夜坐火车回了父母家。
三天后,他追了过去,买了大包小包很多礼品上门,在她父母面前哭着跪着求她回来,写下保证书,保证一辈子也不会碰她一下。她的眼神很冷漠,好在她父母一直在边上劝合,因为劝了太多,她沉默良久,似乎听懂了,再次跟他回家了。
回家后他用心把家重新装饰了一遍。为了搏她一笑,他承包了附近花店的所有玫瑰。
他是爱过她的。
可是她似乎并不十分领情,一直爱理不理,在铺满玫瑰的客厅里,他单膝下跪,像当初求婚一样,对她痛哭流涕,吐露心声:他始终爱她,就是太爱她了,不能失去她,他只想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美好生活,美好开始。她木木地看着他,不做声。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他觉得她变了很多,不再像当初的天真烂漫,而是多了几分城府的陌生人。
每当他盯着看她的时候,她眼神再也没有曾经的笑意迎合,不是厌恶就是逃离。
在又一次争吵中她爆发了,跟他提了分手的事,这也是他的预料中的,迟早的事。因为他心底明白,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尤其是女人。
因为说了分手,这次他没有留情,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倒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她。从那以后,每次说分手,就有数不清的巴掌和鞋印留在她身上。
还有一次因为家务的琐事,他把她的门牙打掉了。
她嘴巴里全是血,披头散发咆哮着,那副歇斯底里样子,活像一个丧尸,让他哑然失笑。他收集了那颗门牙,很认真地告诉她要带她去镶一颗更好的牙。
当然这颗牙还没有补好,她又因为脑震荡住了很长时间医院,他则陪在身边,寸步不离,悉心照顾。出院后,她躲去朋友家住了几天,他就跟着在门口站了几天,求了几天。慢慢的,他开始心灰意冷。
他越看她越生厌。她毁了他的对美好家庭的期待。有时,他也厌恶自己,总不愿意跟她计较,可是她却如此可恨,让人不得不管教她。
她什么时候跳楼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跳之前的三个小时内,他又把她另一颗牙打掉了。
这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忍住少打脸,作为夫妻,她总是一副欠揍的表情实在惹人生厌。他狠狠地摁住她的头往墙上撞,她反抗着,死死地掐住他的手,指甲嵌入他的肉里,生疼。
打完后,他累了,他们瘫坐在地板上相对着,他问她知错了吗?她盯着墙不说一句话,他叹了口气,有点怀疑她那对老好人父母是怎么把她养大的,居然如此倔犟,缺乏教养。
他爱过她。他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了。他敢为她去死,别人能做到吗?他笃定绝无可能。但是即使他为她委屈付出了这么多,她依然要离开他,这简直对他的人生最大的嘲讽。
他心已死,又或者根本没有活过。他听着楼下警车开走响起的声音,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她不爱他,注定该死。
他穿上了外套,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来到了她坠落的那个地点外围,忍不住跨了进去,他站在她坠落的位置,往家的那层的窗户看了一眼。
那本来准备承载他们希望的地方,现在随着她的一跃已然化为乌有。他曾经痛恨她,毁了他的生活。但现如今他已经然轻松了很多,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站在那,远远地看着那窗户,那么高,又那么近,从派出所回来后,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如此漫长,漫长得他不想回想发生的事,感觉真实得恍惚。他一个人走进他们曾经的家,慢慢地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点滴和争吵,他搞不懂,凭他对她的了解,他依然觉得她极有可能是一时冲动,才干出这种傻事。
他不愿再想,叹了口气走进浴室洗脸,镜子中自己也显得憔悴不少,因为她。
他拿起牙刷,慢慢地开始刷牙,刷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充斥着一股子甜腻的味道,忍不住吐了口水,冷不丁的,一个东西从嘴里蹦了出来,伴着血水咣当咣当地在水池里滚了几下,一股腥味涌上来,他轻轻地捏起仔细地看了看,
居然是一颗牙。
又一股子腥味儿涌上来,第二颗牙又坠了下来,铛铛地在洗脸池里转了几个圈,像跳了个舞。
他慌张地抬头看镜子,掰开嘴唇想仔细看自己的牙,一抬头居然看见她站在镜子里盯着他,披头散发,如同那次被打之后的丧尸模样,一样的扭曲,一样的可怕,却没有半分可笑了。
他吓坏了,血一下涌上了脑袋,四肢麻木。呆如木鸡地看着那镜子,浑身动弹不得。
她像个木偶站得僵硬笔直。她死死地盯着他,突然咧开嘴大笑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那黑黑的牙洞浸在血盆大口里,显得特别得刺眼。
她回家了。
李海根从分公司调到了总部,从一个地级市一下子越到了省会城市。
赶着去总部报道之前,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趁着周末赶紧找个中介租个房子,
第二件事就是要趁着周末好好的醉一次。
他并不想被调来a市。
虽然调来总部名义上是升职加薪,可他可怜的薪水根本无力和这个物价飞扬的大城市较量,更别说再多加一份额外的房租了,这样算来,还不如他在老家的日子过得自在。
他人生地不熟,随便在某网上联系了一家中介约着周末见面,想趁正式上班之前赶紧把房子的事定下来。
和他约好周末看房的是一个抽着华子的油腻小胖子,比李海根还要年轻一些,却更老练一些。
他听说客户要在市中心租房,口若悬河,激情澎湃地准备了不少高档住宅的房子要跟李海根推荐,可是当他说了一通废话,发现李海根的需求只有“便宜”二字后,便一下子对眼前客户失去了激情,兜里的中华烟也不再掏了。
他带着李海根来到了一幢老旧得连物业都没有的老房子里,这个老房子只有两栋,一前一后,房龄反正比两个男人都大,什么设施都没有,是以前的老单位分的宿舍。
老单位早已改制,且因为地处市中心,仍旧没被拆迁,这房子批不了产权无法交易,所以一直是房主少,租户多。
小胖子手上有两套这里的房子,前楼的是五楼,后楼的是六楼。他带着李海根直接来到了后一幢六楼的一套三居室内。
李海根看着这空荡的房子,着实有点不解,他解释道自己只是一个单身汉,用不了这么大的面积,据小胖子说,前楼的两居室似乎装修齐全,且更便宜。
小胖子带着李海根来到六楼的窗户口,又自顾自地摸了一根烟抽了起来,“那你知道为什么前面那栋楼这么便宜吗?”
他盯着五楼遮掩得紧紧的窗帘,幽幽地吐了一口烟,神叨叨地吐了一句话,“因为前面那套房有人跳过楼。”
李海根一下子被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