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当头,人莫走（1 / 2）

夏日，一轮皓月银盘似的挂在天上，郊外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淡香和蚊蝇的细语，一个瓦房的院落前，几个小娃子正光着背围坐在蒲席上纳凉。

他们秃着前额，脑门一圈光亮，如同今晚的月，后脑勺的辫稍高低长短不一，有的还歪歪扭扭地系着红结。

“你们可晓得月当头吗？”席子上一个稍大的孩子用手指了指天，眯虚着眼问道，他大概七八岁，是一帮男娃子里头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大胆的一个。

他看着这皎白的月，趁着夜色，忍不住要说些鬼怪的故事来吓唬其他孩子。

周围四个小孩都哑了声，停下了嬉闹，怔怔地望着他，摇了摇嘴巴子，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听我二爷说，当圆月亮挂在人正头上的时候，人是没影的，除非……”

这七八岁的男娃继续眯着眼，扫视了周围几个孩子，见他们纷纷把头靠了过来，围成个半圆，个个眼睛瞪得滴溜溜大，眨都不眨地望着他。

他说了一半，故意抬起头佯装看月，旁边一个小胖子急了，迫不及待地推了他一把，焦急地问，

“快说快说，除非是啥？”

“除非啊，”大孩子把头低下，钻入这个半圆中，压低了嗓子，

“除非是鬼！我二爷说了，人是没有影子的，只有厉鬼才有！”

说罢张开五指，大吼一声便扑倒在小胖子的身上。

几个孩子被吓得张口结舌，动弹不得。

小胖子捂着胸口，不禁抖了抖圆鼓鼓肚皮，脸色突变，两颊的肉也颤抖个不停。他恼怒地摔开大孩子的手，

“去！吓死我了！敢哄小爷是不是？！”

说罢站起身子，径直走到席子外，大剌剌叫嚷起来，

“快来看！地上哪没影了？这不是有影子嘛？！”

几个小孩像猴一样从席子上蹿出来，纷纷站到地上，只见雪白的月光下，每个人的身后都拖了一个小小的圈，隐约看得不真切，但确实在地上。

这大孩子趴在席子上不满地嘟着嘴，

“我也是听我二爷说的，他老是跟我说月当头，人莫走，不然会被鬼怪抓走。”

一个瘦如柴棍的男孩，他身后地上的影子最小最弱，他露出一口白牙吃吃地笑起来，声音里满是不屑，

“你那傻子二爷的话也当真么？他那疯样，只会编些胡话来骗小孩，只有你当了真。”

大孩子噘着嘴嘟囔了几下，一屁股爬了起来，光着脚丫走到了月下，不服气喊道，“不信算了，反正鬼也不会来抓我。”

这时，那个小胖子突然嘴巴张成了o型，抬起肉手直直地指向大孩子的后方，惊声尖叫起来，“看！影，影子！”

一帮孩子纷纷瞪大双眼去看，只见他身后，分明拖着一个狭长幽暗的阴影，与旁人不同，一直延伸到了脚后的树林子里。

“鬼啊！快跑！”几个孩子吓得惊声尖叫，撒丫子一溜烟跑了。

这个大孩子莫名其妙，他扭过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地面上，果真有一个细长的影子直不楞登地伸着，吓得他两腿哆嗦，尿了裤子。

他汗毛直竖，刚才吓唬别人的气焰全无，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家。

圆月下，那影子纹丝不动，直直地像被定住似的。

陈二汗津津地挑着个扁担从树林子中穿过，他看见树林外头的房子亮着光，一帮孩子正在不远处嬉戏打闹，忍不住放下扁担休息片刻。

他一边休息一边囫囵听着这些孩子说些鬼神吓人，暗自好笑，

“世上哪有什么鬼影！”

他突然来了兴致，有心要逗一逗这帮泥娃子才好。便悄悄躲在树后，抄起脚下的扁担直直地伸了出去，趁着月色，在地上照出一个长长的细影，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孩子的身后。

陈二打铁出身，身材高大魁梧，本来躲在树后很容易被发现，但是这帮孩子只顾着看地面上的影子，根本没注意到树后的人，都尖叫着，吓作鸟兽散了。

陈二在树后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够了，不慌不忙地拍了拍巴掌，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

陆家庄有几户庄户前些日子跟他定了一批镰刀，他紧赶慢赶一直忙到天黑，总算挨家挨户送完了，今晚的月头很亮，正好适合赶夜路。

他本可以直接穿过林子回去，却鬼使神差地把步子迈向村子的西南角，慢慢地踱了过去。

白天送刀的休息的时候，路过玉米地，听庄户上的农户有一茬没一茬地蹲在地里闲聊，说庄上两个月前嫁来了一个寡妇。

据说这寡妇长得特别俊俏，细皮嫩肉。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因为前一个丈夫横死，这才被陆家庄的一个瘸子给娶了回去。

这瘸子打了半辈子光棍，没花多少银两，就轻而易举地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感觉讨了天大的便宜。

这本是一件高兴事，但瘸子高兴了没三个月，自己居然也莫名其妙地暴毙了。

村子里的人纷纷都说这寡妇有邪气，前前后后把两个丈夫都克死了，这种女人再漂亮也不能娶。

“这种扫把星得离远点！”几个庄户交头接耳地纷纷吐槽起来。

陈二在一旁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对这死掉的瘸子还依稀有些印象，记得一年前还去过他家卖过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