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二十三两银子换忠诚的屈举人(2 / 2)
周辰潇笑道:“听过你的一些故事,想听你说说话。”
“说话?”屈旬皱眉,更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少年的意思。
周辰潇点头道:“想说什么说什么,我都听着。”
屈旬狐疑地望了眼周辰潇,又再次不放心地望了眼他身后的许林刚,留下一句等着,便转身进了屋。
约莫十分钟后,屈旬满脸油光地出来,打了个嗝,在周辰潇面前盘腿坐下,道:“屈某说的话你不一定懂,不过没关系了,屈某也憋久了,说说发泄一下蛮好。”
周辰潇学着他,就地盘腿坐下,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一条简单的出征政策,便可能让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成为牺牲品,被抽去服役的是,被官兵沿路途经的也是。”屈旬顿了顿,假意打量四周,实则观察了一番周辰潇脸上的表情又接着道,“统治者随口的一句话,便可能给整个国家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周辰潇听不太懂,但继续示意他接着说。
“屈某读了许多书,现在却连吃饭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屈旬叹了口气道,“屈某每日喜欢坐在家里想事情,去思考一些东西,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但想再多,思考再多,吃饭的银子也不会凭空变出来。”
周辰潇好奇问道:“思考何事?”
“屈某每日都幻想自己身在高位,不愁吃喝,不愁治病的银子。”屈旬咧嘴一笑。
周辰潇不禁笑道:“这些我也会想。”
屈旬低下头,有些伤感地道:“有时候屈某就在问自己,为什么身在高位的人就不能是屈某,为什么明明屈某更能做一个深知民间疾苦的好官而朝廷却不用屈某,为什么屈某的一句话不能让数万万人都去遵从。”
屈旬情绪激动到唾沫横飞地道:“我当年在书院求学,那院长的表兄开了家酒楼,承包着整个书院的堂食,一次性交够三年学费也就是十两银子的,每日都有两餐,并且三年期满,还可退回一两银子。”
姓屈的激动到都开始用我来自称了。
“先生……”小六刚要开口,周辰潇背过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一两银子啊……”屈旬啧啧道。
“银子可是体系制度下的好东西呢!”屈旬张开双臂仰面躺下,“或许在那些商贾眼里,一两银子确实不够看,达官贵人的生活里也许一块糕食都不止一两银子,但那是我和我家娘子一个月的口粮了。”
“我求爷爷告奶奶,可是负责退银子的当差只是告诉我,院长换了,这银子没得退。”屈旬讥笑道,“他们的嘴脸,就如同书院书阁前门那些护卫一样恶心!你知道吗?书院书阁前门进去看书只要两分钟,可是绕到后门就得走七八里上路,来回小跑也要两三个时辰!可是护卫只让那些有权有势的公子从前门进去,我们这样的人,胆敢越界,就要挨前门护卫的打骂。”
原本听到这里,周辰潇以为以前不过就是个落榜进士,中了个举人,将未高中的原因归结给了不能进书阁的问题上,可很快周辰潇意识到自己错了。
“原来那些大人物自己许下的承诺也可以随便收回去,他们答应的事也可以不做到,他们那时候喜欢的东西现在也可以不喜欢!而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像鱼肉一样任人摆布,任人刀俎!”
“明明他们知道我的殿试成绩是最好的,明明他们知道挑不出我的诗书毛病,明明他们知道我的能力是最强的……明明他们什么都知道,可还是只愿意给我一个九品小官的位置,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让我德不配位,让我的诗书评选为书院同批考生里最差的!因为什么?因为咱们大王把面选殿试的权力放了下去,只会去抽查殿试结果里面那些评分最低和最高的诗书!而知道这个空子的大人物们,他们要保护着那些权贵家的公子顺利通过殿试。”
“我做错了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只能成为那个牺牲品。”
周辰潇在他眼里看见的不止是不甘心,还有委屈,溢出来的委屈。
周辰潇深吸一口气,摸出十三块印有大赵标识的银子,这银子比起怡银更加扁平,是赵银无疑,周辰潇轻轻道:“十三两赵银,现在可比大怡的银子值钱多了,买你的忠诚,够不够?”
屈旬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周辰潇,双手呈作揖状平举胸前,朗声道:“大人就不怕屈某满口大话实际上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烂人吗!”
是问句,只不过屈旬用得是质问语气。
“这话,也有人问过我,不过你答得比我更自信。”周辰潇笑道,“我想入朝为官,前几日也有了一些打算,如今身边缺一个脑子好使之人,你若是接下银子,等你娘子病好了,去九公子府邸寻我,寻不到与那门房说一声,我会亲自来这地方找你。”
说不上来对一个人的好感是怎么回事,也许就像是九公子知遇他周辰潇那一天的心情一样,又也许不像,毕竟他不是九公子,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但周辰潇就是莫名地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一份好感。
从他那番话里。
从旁人耻笑的那些境遇里。
屈旬突然落下几滴热泪,接过银子,激动叩头道:“屈旬愿为大人尽心竭力!”
“敢问大人姓甚名甚?”
“姓周,名一个辰潇。”周辰潇抽出坐麻的腿,在小六和许林刚的搀扶下站起来,望了眼屈旬道,“好好给你娘子治病吧。”
后人谁也不曾想到这在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的两次契约的缔结,竟是会对后世有了那么大的影响,一次在赵国那质子驿站,一次在城南边村的茅草屋下面。
……
回到九公子府邸门口时,两个下人突然跑过来,伏在周辰潇耳边小声道:“周小公子,齐大人的马车已经候着些时候了。”
周辰潇微微心惊,他原以为齐友儒不会答应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邀约的。
但犹豫了一小会,周辰潇最终还是没有抵住马车要去的那个地方的名字的诱惑。
那可是云翠楼啊!周辰潇这辈子没想着会去的地方,听说规格消费在奉安都是妥妥的前几名,放在同一时代来比的话,完全可以类比京沪地区那些高级夜总会,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有能力进去的。
下人一路引着他,一路上镶金美玉,挂帘楠木,银制烛台……多少普通百姓拿到手就可换来上百两银子的东西,在厅堂里都随处可见,一路上周辰潇忍不住去看那些宝贝,还有那些裙摆下妖娆白嫩的腿。
尽管他极力想表现得不像个没见过世面和女人大腿的少年版纯爱战神,但久经风月的这些个姐姐哪里忍得住不去讨弄这样的乐子,故意用那种听了耳朵都能发红的挑逗语气喊了几句小公子,望着周辰潇那脸上的红晕,笑得花枝乱颤,大抵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但听说他是齐大人的贵客,再多一点的调戏她们又是不敢的。
周辰潇被人引到三楼最大的一间厢房面前,厢房门推开,大圆桌上面是二十几道名贵的菜品,圆桌的对面只有满脸横肉的胖子一个人。
周辰潇赶忙跪下叫了声齐大人好。
齐友儒身边的两个侍女上了酒,然后便在齐友儒的眼神示意下行礼告退,临出厢房前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齐友儒和周辰潇两个人,门外突然传来上锁的声音,请君入瓮几个字突然在周辰潇脑海里炸响。
他有些不安地接过齐友儒递过来的酒,极力想让自己保持住镇定,后背的鸡皮疙瘩如果能刮下来的话,周辰潇现在能刮下来一斤。
齐胖子的一些烂名声周辰潇不是不曾有耳闻。
不然好端端地锁门干嘛?
齐友儒乐呵呵地笑道:“周才子,咱们先走一个?”
周辰潇咽下一口唾沫,心底联想到种种,很是害怕,连声音都不由有些颤抖地道:“谢大人赐酒。”
齐友儒颇感兴趣地问道:“本大人倒是好奇周才子的名,是叫辰潇是吧?是家里长辈给的还是?”
周辰潇深吸一口气,作揖回话道:“是府里……嗯就是家道中落前,府里老师给的。”
齐友儒满意地点点头,在这个注重身份血脉的社会里,周辰潇当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可也在心里求佛祖保佑他只是想问点什么。
听闻几个颇有消息渠道的下人说,宁三公子在朝中已有监国实权,而齐友儒又是三公子身边的大红人,周辰潇此前也只是打算顶着个虚无名号去会一会他,他知道一个他国异子想入朝为官哪有那么容易,恐怕连见一面这姓齐的都难,谁曾想答应得这么爽快,如今迷迷糊糊地坐进来,周辰潇反倒莫名地后悔。
周辰潇喝下了那一口酒,醇香微甜,像是加了桃花酿。
这酒让人有些反胃头晕,并且晕得速度很快。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辰潇的记忆只停留在眼前那个胖子笑眯眯地同他说些什么,再后面一段时间的那些话和场景就如同漂浮在空中,虚幻得像是隔着一层泡沫,怎么都回忆不清楚。
记忆在齐友儒开始笑得有些猥琐并且还给他夹菜以后便彻底中断了,他隐约记得当时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大脑好像极度缺氧晕得要死。
所以今日周辰潇收到了齐友儒的请帖,说是几日后要宴请四方权贵,带上周辰潇一起,大概率会是那个原因吧……
哈哈。
能跟那些政治圈子里面的人碰碰面自然是好,可是这张请帖让周辰潇恶心,让周辰潇觉得无比荒唐。
他的四肢酸痛,像是刚做完一百个俯卧撑和深蹲,身上甚至还出现了许多莫名的紫红色淤青,下面更是有一种剧烈的被撕裂痛感。
小六说他回来以后昏睡了两日,喂下去的粥都全部吐了出来,肚子肯定会很饿,外面有人找先生,小六拦了下来,告诉他们先生大病,让先生吃点东西。
周辰潇听完呆呆地望着被褥,将身子缩成一团,小六叫了他几声他都不曾答应。
良久,他使唤眼神十分担忧他的小六出去,用的是命令口气。
没有人知道周辰潇去找齐友儒那顿饭说了什么,或者他们之间存在哪种利益往来,但不少眼睛敏锐的下人,似乎是察觉到齐友儒跟周辰潇之间是多了些交好的关系,私下里都在议论着了,至于会不会传到九公子耳朵里,周辰潇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