戡乱2（1 / 2）
马顺口，谷外，平辽卫大军中军，刘承亲领步军不急不缓向前推进，一万五千已经得了军令战前着甲的边军步卒按各自所在千户组成了十几个步兵军阵，由两列的行军布置已变为二十人一排的作战阵型，从马顺口外一直连绵了四五里地，军威严整，庄重肃杀，辎重、车辆、驮马都被临时抛弃，大军随时准备投入战事。
“禀督帅，”有军情斥候快马来报，“前锋骑兵与谷内伏兵已经交战，曹参将回报，与其敌对之军，果然是安东卫王严亲领，且对方并无避让解释的举动，我军骑兵无奈之下只能冲阵，但敌军阻挡顽强，显然早已准备妥善，我军冲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知道了。”刘承开口说道，“告诉曹丘，让他不惜代价全力攻击敌阵，要在最短时间内冲开对方伏兵，以防生变！”言罢，刘承挥了挥手，示意斥候离去传达军令。
“王严果然设兵拦阻，只不过他是如何得知我要行军北上的？他既然在此埋伏，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我将投大燕的意图的，可知晓此事者不过十数人，全是亲眷已质于我手的心腹之人，这些人不可能会泄密，王严又是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大计的？”想到这里，刘承甩了甩脑袋，将这些疑问又生生按了下去，“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多思无益，既然在这大月已经没了退路，那便只能杀过去了！既然你王严只是设伏，想来所带兵力定是不多，就算你安东卫指挥使再有能耐，老子还就不信你真能把这两万多人给挡了下来！”想到此处，刘承狞笑一声，面目终于不再平淡，露出一股阴测狠厉的神情。
曹丘所报军情，如无奈冲阵这些，当然是鬼话，就是用来栽赃王严，说给众人听的罢了，说安东卫军未曾避让解释，他曹丘又何曾战前询问解释过，不过他说对方早已准备妥当，显然就是提醒刘承事情已经败露了，对此，刘督帅心知肚明。
刘承、陈蒙、曹丘，还有那几位或荣辱以共多年或家眷被胁迫为质的千户参将，自大军拔营离开平辽府驻地起，便已没了退路，只剩下两种截然相反的下场，一是投敌成功富贵加身的生路，再就是身败名裂家族尽戮的死路。这不是庙堂之上的党争站队，选错了大不了罢官流放而已，这甚至也不算真刀实枪你来我往的战争，再酷烈的厮杀也不会搭上自身性命之余还要赌上家族老小，赌上千古声名，生死堪称一线之隔，所以刘承才顾不得兵卒士气全力赶路，所以曹丘也不惜将士性命下令以命撞阵。
……
谷内。
一百骑平辽府骑兵已经开始撞上了拒马阵，当头的二十骑以与前面两波骑卒同样的方式撞在拒马阵上，结局也与前两波相同，无一生还。只是拒马阵被连续撞击了这三次后，木段已经开始出现了松动变形，有些间隙也慢慢变大，用不了几次冲击便会松散奔溃，而拒马阵后的四十将士，也开始出现折损，要知道“敌军”人马撞在拒马阵上，其实也就是撞在了这四十人手持的长枪之上，饶是这些战前挑选出来的临时步卒身强体健，又满腔悍勇，可也架不住对方连续冲撞，战马狂奔而来，那可是字面意义上的千钧之力，有长枪崩断手臂撕裂者，有被枪尾击身口吐鲜血者，就算没受伤的，也大多因为连续爆发强力而有些筋疲力尽。
可“敌军”之势连绵，二十骑尽没后马上又有二十骑撞上来，前后竟只隔了一两个呼吸，后者也不管阵上有多少袍泽尸首，甚至有马蹄踏中也不避让减速，根本不给拒马阵后安东兵士喘息的机会，六十位候补拒马士根本就没有时间替换上阵，这就是曹丘军令的用意，用不停歇的攻击让守军无从变阵，猛攻，不停的猛攻，以短时间的巨大伤亡迫使对方出现漏洞，才能真正做到一力降十会。
“将军，对方这是百骑连撞啊！”高宗继低声说道，一双眼眸仿佛失去了色彩。
“我看到了。”王严还是语气平淡。
“我军能挡得住？平辽卫这些骑兵怎会如此不惜性命？”
王严转头朝向这个书生，开口说道，“高先生，书本里没有这样的壮怀激烈吧？字字珠玑的边塞诗文里可有这样的血肉飘橹？你们这些自诩谈笑间敌虏灰飞烟灭的清流文人可曾知道这样惨烈战事？”
高宗继闻言先是双目一睁就要怒斥出口，可很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自是个军阵里百无一用的书生，眼高于顶，遍览史书兵法，总觉得前人军谋计策不过尔尔，今日亲临战场，才觉自己从前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将军斥责，宗继在此谢过。”说着，高宗继朝王严躬身一礼。
王严转回身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王某并非讥笑先生，只是见先生忧虑模样，知你对我边军心怀恻隐良善，王某心有所感罢了。”
王严继续说道，“先生亲临战场是否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空有一腔热血却无从施展？”
“正是如此啊。”
“先生刚刚说自己觉得史书上的军阵兵事不过尔尔，可你知不知道，这天下文人，庙堂诸公，有几人亲眼见过战争，又有几人能够知道自己坐井观天的？坐而论道，纸上谈兵，运筹于千里之外，这些，对你等儒生自然是雅事，可于国？于君？于百姓？正是最大的不幸啊！高先生，我大月朝，重文轻武，甚至贵文贱武，太久了！治天下自然要仰仗你们这些读书人，可如今天下糜烂，靠那些之乎者也，白首穷经的文人墨士就能犁庭扫穴？就能平乱灭贼？我大月如今风雨飘摇，王某看来，正是这些自视清流，不事生产，不通军情，不谙世事，只好空口玄谈的儒生们，真真是在误君误国！”
高宗继目瞪口呆，满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瞅着这个貌不惊人，神情平淡的边军将领，一个从军多年，从未浸淫诗书的粗人，竟能如此掷地有声，竟有这等见识，振聋发聩，良久后，高宗继缓过神来，长躬及地，沉声恭敬说道，“学生谢过将军教诲！”
高起同样听的心情激荡，他也曾经算是个读书人，又入伍多年，有些事情本就和王严感同身受，只是以前从未细细想过，如今闻听指挥使大人言语，就如醍醐灌顶，他也不禁仔细打量身侧这位几个时辰前还高不可攀的指挥使大人，内心那点小小的读书人的骄傲瞬间烟消云散。
王严现在却没那么多心思可以沉浸，眼盯着前方的战场，开口说道，“本将军原本觉得只要扛过几轮小队冲击就能打掉对方的势头，现在看来，仍是小觑了刘贼的求活之心，这前锋骑兵指挥，竟真不顾士卒性命，百骑连撞，疯子，真是疯子！”
“陈东！”
“末将在。”立于几人身后，统领百人弓手的陈麻子抱拳应道。
“弓手连箭，不必刻意追求同步，立求箭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