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乱(1 / 2)
“下官参见首辅大人!”
急步走来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七尺男子,不惑年岁,身着一领缎面黑花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脚上却是一双武将制式的长靴,一路毫不停顿地行至许府书房前,然后深施一躬。
“陆大人快起,你我同僚,不必如此生分。”许旬快步迎出门外,双臂虚托,止住了陆秀的大礼,然后测过身,右臂抬起,示意来人先行入内。
陆秀倒是不敢托大,口称不敢,一定要首辅在前,两人在门前客套谦让了几句,这才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分主客依次坐定。
等家仆看过热茶退出去后,房门禁闭,屋内二人稍稍都有些尴尬,这么些年以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私下里见面,是以双方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陆秀,身为帝国鹰犬,天然就与这些处政大臣有几分敌对的意思。
许阁老事故圆滑,肚子里一堆疑问,倒也能沉得住气,脸上没什么表情,老神神在在的坐着。
陆秀毕竟是来客,稍定了定心思,率先开口道,“阁老,陆秀深夜贸然来访,扰了阁老休息,还请勿怪。”
“无妨,陆指挥是贵客,只是这深更半夜,指挥又来的突然,府上难以准备酒宴,也请指挥见谅。”
“下官岂敢叨扰贵府,此时来访已是鲁莽,阁老此言,折煞陆秀了”,陆指挥满面诚惶诚恐。
许旬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心里却道,能让你陆指挥使诚惶诚恐的人,恐怕除了宫里那位外整个天下也再没有第二人吧。
陆秀继续说道,“下官此来,是有一事要与阁老相商。”
“陆大人请说。”
陆秀顿了一会,暗暗组织了一下言语,这才说道,“首辅大人,有一事困扰下官,令我寝食难安,陆秀愚钝,思索良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想来想去,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首辅大人能解此困惑了。”
许旬闻言一惊,一挑双眉说道,“哦?什么事竟能难得住你陆大人?”
陆秀是当朝天子第一近臣,与陛下自幼相识,是陛下乳母的独子,又年长皇帝几岁,是以当今圣上在少年时就常常以兄长待之。今上继位以来,圣宠更甚,而陆秀也不负圣恩,统领鱼龙卫,恩威并重,将这天子亲军打造的密不透风,在本朝几次朝局动荡中,均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陛下虽以魏阉之事为戒,裁撤内外辑事厂,又严旨独苗仅存的特务机构鱼龙卫不得擅自干涉政务,但陆秀此人能力出类拔萃,如今鱼龙卫虽比不过魏阉时内外辑事厂的权势滔天,但也是令天下官民闻之色变的可怖存在。陆秀此人,表面上温和内敛,实际内里阴狠严酷,对当今圣上忠心不二,是名副其实的皇家鹰犬,无人胆敢轻视。
如今竟有事难到了这位风头无双大特务头子,是以就算是许旬许阁老都微微吃了一惊。
陆秀欠了欠身,恭声说道,“首辅大人,下官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平辽靖边总督刘承一事。”
许阁老心中疑惑,面上却没表露出来,“陆指挥此言何意?”。
“不瞒阁老,陆秀本是市井粗人,只是承蒙陛下恩宠,赏了这鱼龙卫的差事,才得以身着禽兽,位列两班。”
陆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陆某虽然粗鄙,却不敢稍忘圣恩。陛下昔年曾有明旨,鱼龙卫上下不得擅自干政,是以近日靖边总督刘承一事,陆某虽也有些忧虑心思,却不敢直陈于圣上,所以这才辗转反侧,以至于茂茂然来此打搅贵府。”
“指挥使请讲。”
“陛下龙心已决,非杀刘承而后快不可,然陆某窃以为,东北边防形势,本就如干柴累于灶糖之内,这些年毛刘两位总督苦苦支撑,也不过堪堪守住了区区三卫之地而已,就是如此,大部分原因也只是燕辽宁奴奉行蚕食,很少大举压上的缘故。”
陆秀直了直身子,一双虎目圆睁,“这个时候斩杀一位威望深重的边将,就是往灶糖里扔一把火星啊!而且……而且这刘承……”
“陆大人是想说这刘承会叛于燕辽吧。”许旬打断了陆指挥的话,淡淡说道。
“下官确是如此想的,阁老智深虑远,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是下官班门弄斧了。”
许旬抬起眼皮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陆大人,心道,此人出身浅陋,却能掌控住以暴戾闻名的鱼龙卫,足见其能力出重,刚刚虽只寥寥数语,却又可见此人心思细腻、见识远卓,不过他言因陛下明旨而不敢直陈,却是糊弄人了,作为天子近臣,关起门来,什么话说不得?不敢面君独奏此事也只是因为此人嗅觉灵敏罢了,陛下性格执拗,这时候就算是亲近如陆秀,也不敢触之逆鳞而已。
“陆指挥过谦了,”许旬很快就熄了心思,说道,“老夫确实有此忧虑,然陛下圣心已决,诛杀刘承已成定局,老夫窃以为,你我作为臣子,所思所虑或远不如君父周全,此时要考虑的,不是劝谏陛下,而是万一乱局突生,你我臣子要如何辅助陛下收拾边务了。”
“阁老高见,这正是下官来此要与阁老商议之事。”陆秀朝着许旬欠身拱手说道。
“陆指挥请讲。”
陆秀说道,“下官浅见,刘承或死或叛后,东北边卫迫在眉睫的有三件事,选将,拢军,防变。非持重大将不能收拢军心,非齐整军心不能威服边变!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从速定下一名大将,让其与捉拿刘承的旨意同至东北,如此,或可最大限度保存靖边军力,在伪燕铁骑冲进三卫之前成功接掌边务。”
许旬暗自点了点头,陆秀此言,是老成持重之语,比那些嘴上忠君爱国,侃侃而谈、天花乱坠,落到实际政务上却束手无策的所谓清流之辈,强了不知几何。
“陆大人此言,务实谋国,真知灼见也,”许阁老由衷赞道,“指挥使心中,可有良将人选?”
“大人谬赞,不瞒阁老,陆秀心中确实没有人选,边疆重臣,本也只应陛下独裁,下官不敢僭越。”陆秀微顿,“只是,下官虽不敢妄言谁可堪此大任,但唯有一人,下官窃以为,绝不可托付如此重位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