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九章】“因为你……太弱了”(1 / 2)
原来,教会分为三宗。太阳宗负责传教、监督地方官吏,同时也是教会所有收入的来源;人和宗掌管着各地的护教军;太阴宗最为神秘,其中一项职能就是对监察教会内部和百官德行。
各州府县的教区长老就是属于太阳宗的人,为了保持地方施政连续,地方官大多是连任,而教区长老除了个别民声口碑极好、又经过太阴宗特批的,否则都是三年一轮换。
人和宗武力强大,但护教军的军费开支又来自太阳宗。
太阴宗人数最少,却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称做特使,又分为“新月”、“眉月”、“凸月”、“满月”四等。满月特使更是凤毛麟角,几可独断一州教务政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贾县令接过腰牌,捧在手中痴看,也不答话,心里转着无数个念头。
太阴宗?满月特使?连西州大长老和自己的姑丈也要忌惮三分,又怎会来我这个弹丸小县?是何时来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正惊疑不定间,却见到那苏特使路过自己身边,径直行到石碑对面,一把抱起了小男孩儿,笑着说道:“英杰,叔叔现在可以喝酒了吗?”,又扶起石重永说道:“石家兄弟,绣儿姑娘,快快起来,叫这几位小朋友也快起来吧。”
苏特使身旁的束发少年过来搀扶石梦婕,那一只眼乌青的俊俏男孩儿也帮着搀扶起简宁儿。束发少年不见失态,倒是那小男孩在宁儿娇声道谢时显得有些羞涩拘谨。步远也蔫头搭脑地随众人站起,躲在石重永身后。
此时便只有那贾县令无人理会,还跪在碑前,他心中恍然,也不敢起身,显得尤为突兀。
小英杰一手搂着苏先生的脖子,一手揉着跪痛了的膝盖,笑道:“是非公道还没结果,先生还喝不得。”
“哈哈,好小子,我喝不得酒,你倒是先喝了。”苏先生开怀大笑,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招了招,他身旁的束发少年心领神会,转身冲着随县令而来的那群人问道:“可有主簿记事的人在?”
那群署官看到依然跪地不起的县令大人,此时哪还不明白形势,其中一人快跑了几步,躬身上前,拿出随身带的簿子笔砚,在地上铺开,跪坐等待,动作极为麻利。
“记。”苏先生抱着小英杰,一边沉吟一边缓缓说道:“本人苏秉义,奉太阴宗主令特来此地暗访。”
从“记”那一声开始,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吐气开声,声音听上去依旧是平和中正,哪怕在他怀里的小英杰都不觉得刺耳,却偏偏盖压住了诺大广场之中上千人纷杂吵闹的声音,即使在最后一排的人都听得清晰真切,如同有人耳畔说话般。
广场上也顿时安静下来。
那主簿笔速极快,记到“奉太阴宗主令”时,手不由一抖,险些拿不稳笔。更加不敢怠慢,强自镇定了心神继续记下去。
“经查实,栖凤县教区长老汪青松,在职三年懈怠无为,荒废传教、惰行善举,此其一;对地方官吏劣迹视而不见,未尽监督警醒之责,反图其利,此其二;地方改制有违教义,既不阻止,也不上报,致使良家求告无门,此其三。”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自袖中又拿出那五枚铜钱,给躬立一旁的汪长老,“抛一下吧。”
汪长老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将铜钱抛在地上,滴溜溜的转。
停下来见是一正四反,他还在纳闷,却听苏特使又接着朗声道:“汪青松三罪并罚,按教规第十六条,革除其长老职位,逐出教会,没收全部私产,发配北州阴山放牧,终身不得擅离,即刻执行。”
汪长老没料到除了革职之外,还有如此重罚。努力地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颓然坐倒,眼神涣散无神,不知心中是怨是悔。
苏先生看也不看一旁瘫软在地的汪长老,继续朗声道:“经查实,栖凤县县令贾功成,自恃功劳,渐生骄纵;行贿受贿,克扣军饷;蓄养外宅,有失德行。为其子捐功,迫良将嫁女;更妄改政律、曲解教义。”
说罢,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铜钱,对跪着的贾县令努了努嘴。
贾县令会意,捡起地上五枚铜钱,捧着身家性命一般,沉甸甸的。此时,他冷汗已湿透了后背两肋,咬牙闭眼抛起,这一次却是三正两反。
苏先生默然半晌,用只有英杰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英杰,他曾经也是个好官,只是没人管,又有人惯,才变坏了些。何况,他气数未尽,便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何?”
“先生的铜钱从未算错过吗?”,英杰好奇地问道
“嗯,我这铜钱,除了算不得圣人,从未出过差错,也从未坏过公道。”
小英杰看了看蜷缩身子跪着的县令,又看了看父亲、绣娘、姐姐,再看了看周围千百双或炽热或怜悯的眼睛。他趴在苏先生肩上耳语道:“若非有人管着,英杰也会胡闹,先生派个人管住了他好不好。”
苏先生摸摸他的脑袋,爽朗大笑,接着扬声说道:
“念贾功成治理有功,也属干臣能吏,且尚未成大恶,故略作惩戒以示警告。罚没其受贿所得财物私宅,并收回其子功名。责令妥善安置外室、并撤回乱政苛律。三年内观其行其治,若再行悖举,必重罚严判。以上处置及相关物证笔录,一式三份,呈交太阴宗主、太阳宗主、西州牧亲阅。”
广场之上寂静了片刻,不知何人带头击掌,引出一片欢呼掌声,如雷如瀑、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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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最后排那几人也聊得热闹——
“唉,算便宜那姓贾的了,这么多年,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享了多少艳福,阉了他都不过分。”
“不奇怪,据说贾县令跟西州牧沾着点亲,这是打狗也看主人呗。我倒觉得蹊跷,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跟看戏一样,那孩子一家的背景恐怕不简单,估计跟这什么教使早就暗中通过气了。”
“瞎猜什么,哪有那么多明了暗了的。不论如何,我看这位圣使处断甚是公正。重罚长老、小惩县令;分寸得当、不偏不倚。对得起‘公道’二字,真不愧圣人门下,大教风范啊。”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总夹枪带棒的,吃错药了是吧?”
“消消气,都消消气,今儿个怎么说也算好事儿啊,好事儿!咱们也算有缘,一会儿我做东,喝一杯去。”
……
掌声中,小英杰又搂着苏先生的脖子道:“今天我就给先生买酒去。”
“噢?那酒好喝吗?”
“我头一回饮酒,不好喝,现在回味起来……还不错。”
“哈哈,那果真是好酒。”
欢呼掌声稍歇,那主簿也已全部记完,再写上“静安八年七月十七”,待墨迹风干,就只剩盖印封簿了。
苏先生把小英杰放下,又对着县令说道:“县公对我刚刚的判罚可有异议?有异议可以上表伸冤。”
贾县令起身将铜钱交还,此时也已收拾了心情,将头埋得极低。
“圣使处置公允,下官不敢有异议。下官自知有罪,悔之晚矣,今后定当痛改前非,不负皇恩浩荡、圣教宽容。只是……不知何人接任汪老,圣使可否示下?”
“噢,忘了说了,苏某已买下了宅院,以后就在此地定居。今日起,苏某任咱们栖凤县教区长老一职,就不再是太阴宗特使了,那块腰牌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今后你我同县做事,还望县公不吝赐教。”
贾县令心中有如惊涛骇浪,面上也禁不住露出错愕。
开国以来,从未有过满月特使退任长老的先例,而且还是县一级的,绝不可能是为了他区区贾功成。莫非……这栖凤县的浅水里还藏着哪条蛟龙?
越看不清想不透的事,越让人惶恐,他头埋得更低了,道:“圣使屈身就任,看护下官迷途知返,愧不敢当。谢苏老赠牌之恩,下官定奉以为戒,日日三省。”
接着他又走到石重永面前,一躬到地,诚恳说道:“贾某惭愧,先前多有得罪。望石老弟不计前嫌,继续为我县钱粮辎重保驾护航。”。
石重永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将贾县令扶起,又是一番客套言语。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