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莫求财(1 / 2)
征其酋,分其势、徙其徒众。
如何安置内附的胡人,最有参考价值的就是魏武曹操对待南匈奴的做法。
乃是将他们分作了左右南北中五部,分隔圈地安置,以其贵者为帅,但派汉人为各部司马加以监督;最后以庙堂的名义留单于呼厨泉在邺城居住,别遣右贤王去卑监国,由此北疆不复有南匈奴之患。
至少,至今为止,南匈奴各部对魏国仍是言听计从。
但夏侯惠觉得,此一时彼一时。
安置南匈奴时魏国仍魏武曹操方称王,正是忙碌着肃清异己绸缪代汉基业之时,对南匈奴没有征兵、远徙之事。而如今天下格局已定,蜀吴两国虽不臣,但实力雄厚的魏国已然有了一统天下的曙光。
再者,昔日南匈奴势大,绝非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族众合计不过两万多落(户)这种部落首领可比拟的。
是故夏侯惠以为,可更强势的将他们收编了。
如以嘉奖他们平城之战为名,将他们二人征调来京师定居,不吝资财厚赐、对其以及子女皆高爵厚禄恩荣之,以安其心。
然后,将彼等部落众多皆编籍入户,化整为零,分别遣往如今人烟稀少的扬州与徐州或者荆州北部授田安置。一郡之地至多落两千户,一分属不同隔断他们的联系,募壮者为卒、羸弱者为民,以功名与恒产绝他们思乡之念。最后再分别赐下汉姓,官设学堂教授他们汉家礼仪,逐步移其风异其俗,数十年后他们便皆以汉家子自居了
就如昔日魏武曹操北征乌桓后,将不少乌桓部落带回来安置,而如今夏侯惠在并州时看见牵弘所督领的一千乌桓突骑中,仍坚持髡发、以毛毳为衣、饮食必先祭等旧俗者已然寥寥无几矣!
且如此做法,不需要担心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会反抗。
在北疆威名甚著的田豫仍在并州呢!
昔日马城之战后,田豫仅率百余人出塞进入乌桓部落,径直将首领骨进斩杀、使其骨进弟代领部落,而近万落族众对此皆噤若寒蝉,不敢违背半分。
现今柯比能授首了,步度根也被杀了。
见识过魏国洛阳中军的泄归泥与戴胡阿狼泥,又怎么胆敢在田豫眼皮底下不尊魏国庙堂的调令!
自然,内迁他们二人部落时,也要吸取南匈奴内附后的教训。
昔日南匈奴内附后,其所在的河套平原旧地皆被鲜卑所占据、不愿迁徙者也变相成为了西部鲜卑的一员,由此让魏国幽并二州常年被侵扰。
故而,夏侯惠还建议徙民戍边。
不仅是效仿前汉孝武帝将罪犯、刑徒、贫佃等充塞屯田的做法,更可以赎身授田为诱募士家居步度根与泄归泥在并州的故地,杜绝南匈奴部落渗透坐大。
且士家迁徙过去了,也能裨益田豫经营并州、复河套平原入魏国疆域的计划。
好一阵口干舌燥才将心中所思说罢。
夏侯惠执礼,语气殷殷而谓之,“陛下,诸上乃臣惠所思也。亦窃以为,此时若不挟北伐鲜卑大胜之威,征泄归泥等大酋入朝,恐日后不复逢时也。”
但却是不料,听罢了的天子曹叡,依旧阖目捻须倾听的姿态,不作回应。
似是,犹在期待着夏侯惠的下文。
也让夏侯惠见状,不由心中格登了下:莫非,是我的进言遗漏了什么吗?
他心中如此自省着。
待暗自将自己的进言细细斟酌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他方才所言的,对于天子曹叡而言,皆属废话!
自幼便聪颖的天子曹叡,焉能想不到他所提的办法?
庙堂衮衮诸公皆是浸淫权力之途日久之人,安能皆是庸庸碌碌之辈!
天子曹叡之所以问计与他,并非是不知如何杜绝养虎为患,而是问他有无办法化解庙堂阻力,顺利付诸与行!
是的,来自庙堂的阻力。
魏国国力虽也能称之为雄厚,然而无岁不战的损耗以及曹叡继位前数年大兴土木,已然令财政艰难与国库空虚了。
庙堂诸公,不乏老成谋国者。
他们分得清当务之急与百世之利。
对于现今魏国而言,当务之急是将粮秣资财用在维护雍凉、荆襄与淮南大军上;百世之利则是尽可能轻徭薄赋,让黎庶安心务农殖谷繁衍生息,尽快恢复因为数十年战乱而丧损的人口。
民才是国之根本。
黎庶百姓的数量多了,赋税与兵源也随之增多,国力自然就增强了。
而夏侯惠方才所提及的办法,固然能杜绝泄归泥二人日后的生乱,但在推行的过程之中,将会与魏国的当务之急相悖。
说白了,就是想将两万多落鲜卑族众跨州郡迁徙与安置,财力物力损耗太大了!
大到让庙堂诸公觉得,不利于各地驻军的维护。
毕竟,洛阳中军北伐鲜卑与平定安定郡的叛乱就耗损了不少军费了,而战罢后将士们的封赏、战死者的抚恤、战后地方重建以及田豫还要经营并州进图河套.
这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且蜀兵已然两岁不出,翌年就要复来。
蜀吴互盟彼此策应而战,蜀兵进犯雍凉了,贼吴也誓必将望风而动。
届时,魏国国库又要支出一大笔军费。
再雄厚的国力都经不起如此折腾。
更莫说,谁又敢预见翌年的战事将持续多久、胜负如何呢?
若是有个万一各州郡征调募兵以增援前线,那将又是一笔大开支。
在那么多因素制约下,庙堂诸公又怎么可能,不极力劝阻天子曹叡将夏侯惠所言之策付诸与行!
是故,夏侯惠此刻也终于明了了。
原来方才天子曹叡所感慨“朕不德、恩威不著”之言,并非是意指鲜卑胡虏,而是指公卿百官们的阻力,感慨着自身无有犹如魏武曹操那般一言九鼎的权威。
“陛下,臣惠愚钝。”
沉默了片刻后,夏侯惠后知后觉的告罪道,“臣惠方才进言,只顾着就事论事而强聒不舍,竟是忘却了谋顾大局与庙堂制衡,还请陛下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