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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行军，走得不远，刚出了邺城地界，大军便寻了一处宽敞之地安营扎寨了。
漆黑的夜空，星光迷离，吕哲好几次踱步帐外，或许是想在影影绰绰的人影里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有一扭头就能看见苏白生龙活虎的样子，吕哲才能放心，但是吕哲也知道，苏白无法混迹于这些士卒中间。
此次出征，行军路线基本上不会离开官道，一路上都会有村落和市集，有些地方还有客栈，苏白跟在后面，至少投宿和吃饭都不必发愁，吕哲稍微宽心，他可不想让苏白受风餐露宿的苦。
同时，吕哲也在刺探“情报”，找寻管理松懈的地方，为拔腿就跑做准备。他们这些“高层人物”居住的帐篷，被安置在了临时驻地靠近中间的位置，周边还有站岗的士卒，外围乌泱泱一片一眼望不到边全部都是士卒的帐篷，再外面还有士卒整夜在巡逻，吕哲得出结论:不好跑。
不过吕哲看到拿过他的好处的那几个守门的士卒也在其中，做的仍然是守卫的工作，而且恪尽职守。
吕哲拔脚走过去。
那几个士卒看见吕哲，也是笑脸相迎。
吕哲和那几个士卒攀谈起来。
吕哲问士卒，作为守城的士卒，他们怎么也跟随大军出来了？
士卒兴高采烈，说此次征讨荆州，立下战功，会有丰厚的封赏，机会难得，他们也是托了关系才被安插在了队伍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吕哲说：“战场不是操演场，有时候会很惨烈，你们想好了？”
一个士卒回答：“当然想好了，男儿有志，当顶天立地，去战场上建功立业，是为男儿本色。”
吕哲说：“听闻刘荆州兵多将广，想必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吕哲明知刘表即将病逝，荆州会不攻自破，所以他真正担心的不是讨伐荆州的战役，而是后续的赤壁之战，那场战役实在是太过惨烈，有史料记载，北方的士卒初入南方潮湿地带，因水土不服而疾疫大兴，死于疾患的士卒数以万计，后来更是有不计其数的士卒死于那场有名的大火，吕哲不忍心看着这些曾经时常和他切磋拳脚的士卒涉险，他想让这些人找一个借口再返回邺城去。
吕哲又说：“邺城已是丞相之根基，邺城黎庶的安居乐业也是丞相内心的重中之重，如若能让邺城滴水不漏，保邺城长治久安，一样能高官厚禄，还能照顾一家老小。”
士卒的神色间却充满了豪情壮志，“男儿之志，又岂可束缚在一家一户？征战沙场，勇立功勋，先祖都会因我而荣耀。”
吕哲无话可说了，人家一门心思想冲上战场与敌军去殊死搏斗，他多说无益，可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一个士卒说道：“明澈姑娘似乎还有想说的话没有说。”
吕哲问：“你们习得水性吗？”
“略会。”后来说话的这个士卒回答。
“如果在江上绝杀，不通水性的人，掉入江中可不好玩，你们要切记，在胜负未决之前，不要到江中的舟船上去。不要误会我，不是怀疑你们的勇猛，是不识水性，与水性了得的人，在舟船上恶战，会吃大亏，可以假意败走，将敌方引上陆地，反正咱们人多，可组成口袋阵式，将敌军包抄，再和敌方决一死战，想剿灭敌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几个士卒此前没有在战场上绝杀的历练，听“明澈”侃侃而谈，总觉得似是而非，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反正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女子，在给他们灌输战略战术，就是很奇怪。
其实，只要一句话就能破解吕哲言论里的硬伤，士卒会出现在哪里，会以怎样的方式杀敌，决定权可不在士卒手里，那是将军们的事，士卒只有执行命令一个选择，有腾挪空间，但极有限——而且，讨伐刘荆州，用得着他们这些守卫的士卒也上战船吗？
其实吕哲也不是想怂恿这些士卒违抗军令，他不敢，也做不到，可是有些话又不能明说，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士卒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没事就想一下家人，不要总想着和谁拼命，先自保再立功，非必要不上船，万一迫不得已一定要上船，也尽量靠后，当好后卫也未尝不可，千万别试图表现自己……吕哲希望，面对结局已定的对决，这些人最好就不要冲在最前面了，当对三国故事稍微有一点了解的人都耳熟能详的那场大火熊熊燃烧之际，在后面的人最起码跑得更快一些吧，能跑下船来，没有被那场大火吞噬，活下来的机会也就越大吧？
吕哲在影视剧里看见过的那些画面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铺展开来，果然观赏艺术作品和亲身经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当时是震撼，现在是战栗，然而现实可能比艺术作品更惨烈。
他无法阻止这场战争，似乎也无法改变会让这些人里大多数人都有去无回的悲剧，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士卒，那一张张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脸，吕哲越看越难受，他备受煎熬，来自和平世界的人，面对战争的残酷，真的无法说释怀便释怀。
然而吕哲知道，历史的车轮代表了大势所趋，总要有人被碾压。况且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有心无力。
可是看着一群人排着队往火坑里跳而无动于衷，不制止，良心这一关就过不了，自责就能让自己无地自容。
跳火坑，一个比喻，变成了事实描述。
吕哲的心情突然间极为矛盾，他不知道他应该留下来想办法帮助更多的人远离那场灾难，还是为了自保有机会就远走高飞。
有剧透能力，未必是好事，有时候会很痛苦。
吕哲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曹操的大帐，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曹操在取得荆州以后听从贾诩的进谏不急于图谋江东，先褒奖吏士，让黎庶休养生息，终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令江东稽服……即使不自量力，螳臂当车，也要一试。如果成功，历史的进程没有改变，却少了许多悲剧。他也知道他无力撼动历史的进程，但是也许可以微调一些历史事件。没有了兵戎相见，省略了很多复杂的细节，三国还是合而为一，这样的结局，谁不爱呢？
“天气闷热，难以入眠，我想去远处瞧瞧，你们要不要一起？”吕哲已经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结了，因为继续说还是白说，可能还会祸从口出，对自己没好处。
“不可以。”士卒说。
“你们不可以离开营地？”
“我们不可以离开营地，明澈姑娘也不可以离开营地。”
“为什么？”
“我们不能随意走动，这是军规；明澈姑娘不能随意走动，这是丞相的口谕。”
“我们不能随意走动，这是军规；明澈姑娘不能随意走动，这是丞相的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