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绝境重逢(1 / 2)
梁帝醒了,异姓王带兵围困了京城,居然得到了皇后的支持,他非常愤怒,心乱如麻,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江山社稷岌岌可危。为了平息乱局,他只好选择妥协,答应了几位王爷的请求,下旨终止了梁王的监国权力,但是没有同意俊王监国,表示要自己亲政。
皇上亲政,却不上朝,只能劳烦大臣们频频来往于武英殿和养居殿。早朝之后钟相带领各部大员来养居殿向皇上汇报,梁帝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形容枯槁,高湛站在一旁,十分消瘦,看样子中毒之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
钟相和大臣们奏报完毕,皇上一声不吭,众人面面相觑,中书令柳齐说道:“皇上疲惫了,我们先退下吧,各自回衙门值守,静候宣召。”
众人退出养居殿,高湛在皇上耳边说道:“皇上,该喝药了。”说完扶梁帝起身,梁帝盯着药碗,张了张嘴,却没喝,高湛说道:
“皇上放心,奴才已经试过了,没问题,就是苦了些,奴才放了些蜂蜜,不难喝。”
梁帝颤巍巍地端起药碗,慢慢喝完了药,高湛小声说道:
“皇后娘娘和两位王爷还在外面候着呢,您见是不见?”
梁帝眉头紧皱,一声不吭,重新躺下。高湛走出寝室,来到皇后面前,跪下行礼,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用完药睡了,今日就不见了。”
皇后瞪着眼睛怒视高湛,说道:“混账,我看这养居殿的差事你是不想做了。”
高湛吓得低头不敢作声,皇后站起身对身边的侍女说道:
“走吧,晚些时候再过来。”她看了一眼坐在客厅另外一端的诚王和胤王,大声说道:
“两位皇叔也请回吧,以后用不着天天给皇上请安了,你们是长辈,皇上承受不起,皇上需要静养。”
这几天皇后与诚王和胤王发生了冲突,而且冲突愈演愈烈,她万万没想到两位皇叔竟然反对泓麒复位,主张立四皇子泓纪为太子,着实让她措手不及。更可气的是兰陵王和中厢王都支持这两个老家伙,两个老头天天来养居殿守候,生怕她钻了空子,哄得病态中的皇上糊里糊涂地答应泓麒复位。原来的统一阵线突然变成了对立面,他们一同坐在养居殿里,却横眉冷对,无话可说。
诚王和胤王目送皇后出了养居殿,慢慢站起身,相继离开,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妇道人家,后宫干政,教子无方,还趾高气扬,真是家族的不幸呀。”
高湛回到皇上的寝室,梁帝睁开眼睛,高湛说道:
“都走了,没人打搅皇上休息了。”
梁帝颤声问道:“周胥呢?他在哪儿?”
高湛说道:“大统领就在院子里,他现在整日不离养居殿,说要亲自护卫皇上。”
梁帝说道:“让他进来,朕有话说。”
周胥来到梁帝的寝室,梁帝挣扎着坐起身问道:
“京城周边撤军了吗?”
周胥回答道:“没有,南宫太还在城西,兰陵王在城北,听兵部说张阚的人马已经过了长江,离京城不远了。”
梁帝听了大声咳嗽起来,虚弱地说道:
“不是让他们退兵了吗?他们怎敢抗旨?”
周胥说道:“陛下,他们这是看您龙体欠安,想趁火打劫呀。南宫太不退兵,说要为南宫铎讨回公道,想治梁王殿下的罪,兰陵王和中厢王见南宫太不退兵,他们也不退。储君未立,他们都在为储君之事明争暗斗,恐怕事态难以平息呀。”
梁帝问道:“泓奕在哪里?”
周胥说道:“右路军封锁了进出京城的道路,梁王殿下回不了京城,目前住在琥珀山庄毓襄长公主那里。”
梁帝听了气得胡子乱颤,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接他进城呢?”
周胥回答道:“前些天臣曾经派禁军出城接梁王殿下,可是南宫太吃了豹子胆,竟然阻挡禁军出城。”
梁帝气急败坏,气喘吁吁地说道:“反了,造反了,南宫太不要命了,他,他怎么敢如此叛逆?”
周胥说道:“俊王和他在一起,皇后娘娘也支持他,如今钟相在朝堂上一言九鼎,没人敢反对。”
梁帝说道:“快,传旨,派禁军接泓奕进京,我要见他。”
周胥说道:“臣一定尽力而为,可是臣已经被弹劾了,调动禁军需要丞相同意才行。”
梁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挣扎着大声说道:“我要见泓奕,我要见他。”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林燮、乌吉和栢邺陆续离开了琥珀山庄,萧泓奕给父皇写了信,述说自己没有擅权,没有谋害南宫丞相,南宫太受俊王挑唆,以叔叔遇害为借口进兵京城,真实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俊王争储君之位,不惜国家动荡。
老令公想方设法派人把信送进了城,可是等了几天没有回音。山庄的探马传来不好的消息,说梁王的监国权力被取消了,消息的真实性尚未确认。
这天午后山庄外面突然来了一队禁军,在大门外宣旨,说皇上已经终止了梁王的监国权力,要求梁王即刻进京面圣。蒙三勇代替萧泓奕出庄接了圣旨,萧泓奕一看圣旨,顿时蒙了,圣旨是真的,京城传出的消息终于被证实了,他的心冷到了冰点。他让蒙三勇集结卫队准备回城,要亲自向父皇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老令公不放心,拦住了他,带他登上山庄的门楼,观望庄外的禁军队伍。
老令公说道:“殿下不可莽撞出庄,安全第一,先看一下再说。”
萧泓奕纳闷地问道:“不是说禁军不能进入山庄领地五里之内吗?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老令公说道:“那是先帝的客套,不是铁律,况且禁军是传旨来的,当然要进入山庄的领地。”
萧泓奕仔细打量庄外的禁军,见为首的一员将官有些面熟,对老令公说道:
“父皇下旨派禁军接我回城,带队的人我好像认识,应该没错,是禁军的人。有禁军护卫应该不会出事,您就放心吧。回到城里我会向父皇解释所发生的一切,争取消除父皇的误解。”说完就要走下门楼,老令公让他等一等,然后向庄外的禁军高声喊道:
“这位将军眼生得很,请问尊姓大名呀?”
马上的禁军将领高声回答道:“末将李贺,奉旨接梁王殿下回京,请梁王殿下即刻出庄。”
老令公冷笑一声对萧泓奕说道:“殿下,你说你认得这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我虽然老了,但是眼睛不花,他不叫李贺,他是叶峰,原本是东宫的卫队长,俊王出征北燕的时候在齐州受了重伤,久治不愈,后来留在了齐州,加入了南宫太的卫队。下面的人根本就不是禁军,是南宫太的人,他们假冒禁军抓你来了。假冒禁军是死罪,看来南宫太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萧泓奕听了惊出一身冷汗,说道:“真的吗?他们竟敢假冒禁军,那我该怎么办?”
老令公说道:“殿下稍安毋躁,过一会儿就让他们现原形。”
这时一个庄丁匆匆来报:“主人,不好了,庄外好像有伏兵,把庄子包围了,前面和后面都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军队。”
老令公瞪大眼睛问道:“有多少人?”
庄丁说道:“都藏在树林里,看不清楚,好像有几千人。”
老令公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们把山庄包围了,恐怕有万人之众,真打起来我们绝不是对手。”
萧泓奕说道:“难道他们敢进攻镇国公府吗?这里也是长公主府呀。”
老令公说道:“他们敢假冒禁军,就不会顾及镇国公和长公主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萧泓奕说道:“那我们赶紧叫援兵吧。”
老令公说道:“南宫太封锁了京城,哪里还有援兵?好汉不吃眼前亏,殿下马上带领卫队从暗道出庄,先躲一躲,我在这里与他们周旋。”
站在一旁的薛东武说道:“爷爷说得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带你们从暗道出庄,千秀峰后面有个别院,殿下可以到那里暂避一时。”
薛东武带路,蒙三勇带着几十人的卫队保护萧泓奕从暗道出了琥珀山庄。他们来到千秀峰脚下,进入桃林,刚要休息,忽然四周马蹄声急,一队骑兵穿过田野直奔桃林而来,薛东武说了声不好,被发现了,于是带领众人向山上逃去。
追兵进了桃林,见目标上了山,纷纷下马往山上追。
薛东武一边向上爬,一边回头向山下张望,追兵黑压压一片,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对萧泓奕说道:
“泓奕,这样跑是跑不掉的,越往上走路越窄,人多目标大,我们与你的卫队分开吧。卫队继续向山顶撤退,把追兵引开,我和蒙将军保护你,我们三个人的目标小,容易逃脱。”
萧泓奕点点头,让蒙三勇把卫队集合起来,命令卫队继续向山顶攀爬,上山后各自找险峻的地方藏身。薛东武领着萧泓奕和蒙三勇躲进了一个崖洞,他对千秀峰太熟悉了,这里的每一个山洞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天色渐暗,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了,三人走出崖洞,薛东武说道:“别院不能去了,追兵不会放过那里,咱们向凤凰岭方向走,那边是皇家园林,没有人烟,可以摆脱追兵。”
在接近凤凰岭时,天完全黑了,星光暗淡,三人不敢用火把照明,只能慢慢向前探路。走着走着,突然耳边响起呼哨声,四周窜出几十个黑影向他们扑来,三人急忙抽出兵刃迎敌。蒙三勇冲在最前面,率先与黑影交上了手,他出手敏捷凶狠,片刻间将两个黑影砍翻,薛东武和萧泓奕紧跟着他冲破了黑影的包围圈,向丛林深处跑去。追兵点燃火把,大声吆喝着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条溪水拦住了去路,薛东武对萧泓奕说道:“泓奕,过了这条小溪就是凤凰岭皇家园林了,我和蒙将军在这里挡住追兵,你赶快游水过去,在凤凰岭山脚下等我们,我们用布谷鸟的叫声联络,听不见我的声音千万别现身,快,快走!”
萧泓奕依依不舍地说道:“你们俩能行吗?”
蒙三勇急切地说道:“殿下快走,你走得越远我们越容易脱身,殿下多保重。”
事不宜迟,追兵的火把已经近在咫尺,萧泓奕纵身跳入溪水之中,春天的溪水冰冷刺骨,他奋力划水游向对岸。上了岸,他回头观望,见火光中蒙三勇和薛东武背靠背与追兵厮杀,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彻夜空。
萧泓奕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摸黑向前走,借着暗淡的星光寻找凤凰岭的方向,荆棘刺破了手掌,划破了面颊,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堵高墙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好像看到了希望,高墙之内必然是皇家园林的某个栖身之所,可以让他停下来歇息。他摸索着翻过高墙,进入了一个修剪整齐的花园,在一间草房边坐下,山风吹来,寒冷彻骨,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痛。他头脑混乱,努力理清思绪,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被剥夺了监国权力,又被人追杀,这是他第三次躲过了追杀。他实在太累了,不愿多想,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在他的头上,几个大汉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将他五花大绑,然后押着他走进一个大殿。
萧泓奕瘫坐在地上,不住打量抓捕他的人,仔细辨认对方的口音,不由得心里发凉,这些人不是本地人,难道自己落到南宫太手里了吗?
一个穿着睡衣的人来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番,旁边的人说道:
“伍将军,抓住了一个盗贼。”
伍将军坐下,对萧泓奕说道:“好个蟊贼,偷到皇家园林里来了,胆子不小呀,你不怕死吗?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萧泓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南宫太的人,他闭口不答,心里琢磨,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园林里呢?
伍将军问身边的人道:“他偷了什么东西吗?”
一名士兵递过来萧泓奕的宝剑,伍将军接过宝剑,抽出剑打量了一番,大声喝问道:“蟊贼,这是从哪里偷来的?快说?”
萧泓奕看着自己的亲王宝剑被他人摆弄,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声说道:
“放下,这是我的剑,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皇家园林,天子脚下,快把我放了,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伍将军冷笑一声,仔细打量浑身湿漉漉的萧泓奕,发现此人虽然狼狈,但是衣着尽显高贵,不由得心生疑虑,旁边的人说道:
“这小子力气不小,还挺傲气,就是不说自己是谁,我看明天把他送交金陵官府算了,咱们用不着替梁人审蟊贼。”
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伍将军,出什么事了?”一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走进大殿,生气地说道:“大半夜的你们闹什么呢?把公主都吵醒了。”
伍将军对妇人说道:“邢嬷嬷,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抓住了一个翻墙进来的蟊贼,准备明天送交官府,麻烦你告诉公主一声。”接着走到妇人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听到公主二字,萧泓奕心里一惊,忽然觉着这里很熟悉,难道是凤鸣山庄吗?凤凰岭脚下,高墙大院,一定是凤鸣山庄了,难道玲珑公主还住在这里吗?想到这里,他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他被带到另外一个大殿里,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坐在书案后面,他瞄了一眼,吓了一跳,赶紧把头扭向一旁。他猜得不错,那个华丽服饰的女子就是玲珑公主。
伍将军把萧泓奕带到公主面前,说道:
“公主,蟊贼带来了。”
公主说道:“把剑拿给我看看。”
伍将军把宝剑递给玲珑公主,公主仔细察看了一番,对萧泓奕说道:“喂,你把脸转过来。”
萧泓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把脸扭向一旁,伍将军用手把萧泓奕的脸转向公主,不耐烦地说道:
“把脸转过来,别不知好歹。”
公主看到萧泓奕苦瓜一样的脸,惊得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伍将军,你们都出去吧。”
伍将军说道:“公主小心,这个人会武功。”
公主说道:“知道了,有嬷嬷在,不怕,有事我再叫你们。”
伍将军领着手下出去了,公主从书案后面走出来,走到萧泓奕身边,想再看看萧泓奕的脸,萧泓奕扭转身体,躲避公主的目光。
玲珑公主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梁王殿下呀,你还是把脸转过来吧,又不是不认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留着大门不走,却要翻墙进来,竟然搞得如此狼狈。”
既然已经被公主认出来了,萧泓奕也就不再躲避,自嘲地说道:“没想到公主还住在这里,我本无意打搅,因为遇到了急事,慌不择路,才到了这里。”
玲珑公主嘲讽地说道:“好奇怪呀,是什么样的急事让堂堂亲王像个落汤鸡?还翻墙进入私人的领地呢?”
萧泓奕说道:“我刚才被人追杀,慌不择路。”
玲珑公主冷冷地说道:“皇子亲王竟然在金陵城外被人追杀,看来你真是得罪人了,莫不是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萧泓奕生气了,大声说道:“不错,我是得罪人了,公主可以恨我,是我破坏了你和我大哥的婚约,害得你进退两难。”
玲珑公主又冷笑一声说道:“婚约?你是说那个废太子吗?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谈不上进退两难,倒是你现在看上去好像进退两难。”
萧泓奕说道:“你说对了,现在轮到我倒霉了,我大哥要翻身了,父皇赦免了他的过错,说不定还会复位,你仍然有机会成为太子妃。”
玲珑公主说道:“他是不是太子与我无关,我不稀罕,我听说了他的事,我根本不想嫁给他那样的人,要嫁我只嫁给真男人。好了,不提无聊的人了,说说你自己吧,你不该来这里,更不应该翻墙进来,虽然这里是大梁的领地,可是现在由我掌控,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萧泓奕说道:“我并非有意打搅公主,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公主还住在这里,的确是有人追杀我,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这里,请公主原谅。”
玲珑公主说道:“我很好奇,你是皇子亲王,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追杀你呢?”
萧泓奕说道:“是我大哥的人追杀我,他一心想恢复太子之位,我妨碍了他。”
玲珑公主饶有兴趣地说道:“原来是手足相残呀,为争储君之位大打出手,你说我该帮谁呢?还是两不相帮?”
萧泓奕说道:“我不奢望公主的帮助,只要公主放了我,替我保守秘密,日后必有回报。”
玲珑公主慢慢围着萧泓奕转圈,说道:“回报?是善报呢?还是恶报?”
萧泓奕说道:“当然是善报,我对公主从来没有恶意,那日冒犯完全是因为遭人暗算,不是本意。”
玲珑公主说道:“我可以放了你,看在相识的份儿上我还可以送你进金陵城。”
萧泓奕说道:“不,不,我不需要进城,我自有去处,不必公主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