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首尊遗书（1 / 2）

夏庚遇刺最终不治身亡，夏庚父子俩相继遇害，让人不胜唏嘘。京城政要纷纷到首尊府邸吊唁，夏夫人一身黑衣，儿媳、孙子和夏庚的徒弟们身穿孝服，在夏府大厅里接待前来吊唁的人们。梁帝和太子前来吊唁，安慰夏夫人，追封夏庚为合川郡公。夏夫人将丈夫和儿子安葬在悬镜司的墓地，然后收拾家当准备搬家，夏庚夫妇是合川人，合川是金陵旁边的一个小郡，夏夫人打算返回合川生活。

临行前夏夫人突然造访了禁军大统领府，周胥见夏夫人前来辞行，热情地接待了她，不无惋惜地说道：

“大嫂为何执意要离开京城呢？合川不是富裕之地，大嫂将田产交给农户打理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举家搬迁呢？夏兄位同一品军侯，可以保留京城的府邸，住在京城多好呀。”

夏夫人说道：“时过境迁，人去楼空，夏庚生前得罪过不少人，我不离开京城，恐怕不会有太平日子过。我已经把宅子卖了，回老家过清静的日子。”

夏夫人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周胥，说道：“我来辞行，同时也想拜托大统领一件事。”

周胥拆开信一看，吃惊不小，赶忙问道：

“大嫂，这封信是谁写的？”

夏夫人说道：“这是夏庚的遗言，是他临终前口述，儿媳抄写的。他死得突然，没交代清楚把遗言交给谁，我原本打算直接交给皇上，可是这些话是他在弥留之际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糊涂话。遗言的内容涉及太子殿下，干系重大，所以我没敢贸然觐见皇上，大统领与我家夏庚交情深厚，我把他的遗言交给你，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周胥倒吸了一口凉气，拿起遗言又仔细看了一遍，大概意思是：太子殿下是谋害武陵王的最大嫌疑人，用铁箭伤我者是东宫的侍卫队长蒙三勇，太子买通了东海的驯马人，在九安山悬崖下吹哨，导致白马坠崖，害死了武陵王，目的是争夺兵权。太子指使杀手在雪龙山庄刺杀东海的驯马人，此杀手也是杀害滑国侍女的凶手，杀人手法完全一样。万幸驯马人逃过了刺杀，这个人名叫范喜，可以进京指认元凶。另外夏江查到了萧泓珺与叛徒李笃之间的秘密，萧泓珺有大俞的背景，阴谋篡夺皇位。

周胥眉头紧锁，缓缓地说道：“难怪有人要刺杀他呀，如果他的这些话是真的，京城可就要大乱了。可是太子为什么要害死皇叔呢？为什么要争夺兵权呢？说不通呀。难道夏大哥临终之前真的糊涂了吗？大嫂做得对，这封信不能马上交给皇上，我们要先找到范喜和夏江，做进一步核实。”

夏夫人说道：“我想拜托大统领收下他的遗言，全权处置，也想请大统领找出杀害夏庚和我儿的凶手，为他们报仇。”

周胥说道：“我当尽力而为，可是此案涉及太子，我恐怕力不从心呀。”

夏夫人说道：“如果连大统领都做不到，别人就更不用提了，我只有这个心愿，可惜我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周胥说道：“悬镜司现在由夏辛主持，他信誓旦旦要为夏兄报仇，嫂夫人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夏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夏庚的这个师弟心术不正，他们俩面和心不和已经很久了，所以我没敢把夏庚的遗言交给他，我更信任大统领你。如果你肯着手调查遗言里所说的事情，千万不要让悬镜司知道，夏辛会坏事的。夏江说他是被夏辛栽赃陷害的，幕后指使之人就是叛徒李笃。”

周胥问道：“我记得在府上见过夏江，他现在人在何处？”

夏夫人摇摇头说道：“夏庚养伤期间他偷偷来过几次，夏庚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周胥说道：“那好吧，夏兄的遗言我收下了，我会还他一个公道。大嫂你要多保重，不论在京城还是在合川，遇到了困难别自己撑着，派人来通知我。”

夏夫人起身向周胥行礼，带上长围帽，离开了大统领府。

自从接手了夏庚的遗书，周胥寝食难安，这份遗言成了他的心病。他的年龄与夏庚相仿，由于武功卓越，护卫宫城颇有建树，受封一品军侯。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京为官，一个在老家看管庄园，他已近暮年，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全身而退，告老还乡。夏庚的遗言如同把天戳了个窟窿，太子谋害皇叔可是天大的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一生的好友夏庚。范喜是找出凶手的关键，这个人现在何处呢？他想到了谢府的公子谢玉，谢玉跟随夏庚到东海办案，应该知道范喜的藏身之处，如果谢玉肯帮忙，核实夏庚的遗言就容易多了，他思虑再三，决定找谢理谈谈。

一天夜晚，谢理正准备就寝，周胥突然来访。周胥的造访让谢理颇感意外，他与周胥交情不深，虽然同朝为官，可是差距过大，周胥是资深元老，而他以前只是个侍郎而已，刚刚晋升为兵部尚书。巡防营由兵部管辖，可是巡防营与禁军没什么交集，周胥深夜造访，不论从官阶上还是职务上都显得不合时宜。

谢理掌灯，穿好礼服，在客厅里接待了夏庚。二人相互施礼，谢理说道：

“大统领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让小弟受宠若惊呀。”

周胥客气地说道：“谢大人荣升尚书，我尚未登门道贺，今天特地前来表示祝贺。因为白天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只好夜晚来访，希望没给谢大人带来不便。”

谢理说道：“谢谢大统领，您太客气了，家里只有我和犬子二人，夜晚无事，正是待客之时，您请用茶。”

周胥环顾四周，不着调地问道：“你的二公子是武陵王府的侍卫吧，不住王府吗？”

谢理说道：“大部分王府侍卫确实住在王府，自从武陵王蒙难之后，侍卫们留得留散得散，谢玉现在是萧大公子的侍卫了，不过他更喜欢住在家里。”

周胥又问道：“好像你的长子谢金在麒麟军任职，是在永州吗？”

谢理回答道：“是，他现在是麒麟军先锋营的主将。”

周胥夸口说道：“你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武功不错，只要跟对了人，不愁没有前途呀。”

谢理感觉周胥话里有话，便直接了当地问道：“大统领深夜来访，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讲？”

周胥避开谢理的目光说道：“我只想和谢大人说说话，不久前我们一同到夏府看望受伤的夏大人，那时我觉着他能康复，谁知竟然没挺过去，究竟是谁刺杀了他呢？到现在也没查清楚。”

谢理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悬镜司只为陛下服务，监察军务及官员，相当于皇上自己的刑部和大理寺，朝野上下无不让它三分，谁都不愿意与它发生关联，胆敢刺杀悬镜司首尊的人绝非一般的人。”

周胥说道：“夏首尊去东海公干，然后秘密回京，第二天一早遇刺，说明凶手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的行踪。凶手对他的进宫路径十分熟悉，事先设下埋伏，说明凶手很可能是金陵人。我问过夏夫人，都有什么人知道夏大人回京，夏夫人说夏庚那天坐马车回京，一路上不曾露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也没去过悬镜司，除了家里的人，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回京了。当然，谢大人肯定知道夏首尊回京了，因为你的儿子谢玉是与夏首尊一同回京的。”

谢理吓了一跳，说道：“大统领此话何意？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周胥慢慢摇摇手，示意谢理听他继续说下去：

“夏首尊去东海追查武陵王遇害的案子，历时四个月，在回京的第二天清晨遇刺，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查到了武陵王遇害的真相。凶手急着刺杀他，是怕他进宫觐见皇上，如果是这样的话，谋害武陵王的凶手和刺杀夏首尊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谢大人，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谢理说道：“大统领分析得完全合乎情理，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呀。”

周胥接着说道：“夏首尊遇刺，皇上震怒，把我和南宫丞相叫到养居殿讨论此事。皇上说他在年前曾经收到过夏首尊从东海传来的密函，密函里说找到了武陵王遇害的证人，可以带回金陵指认凶手，皇上大喜，可是东海却提出用婚约交换证人，皇上找太子商议，太子竭力反对迎娶东海公主，最后决定付银子给东海交换证人。谁知东海大怒，封锁了边境，断绝了两国来往，在东海境内大肆搜捕梁人。东海的过激反应出乎意料，后来才知道夏首尊在东海的都城把证人偷偷劫走了，证人就在夏首尊手里，这就是他回城遇刺的直接原因。”

谢理说道：“大统领分析得全对，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呀，我职位卑微，怎能与武陵王和夏首尊遇害扯上关系呢？”

周胥把目光聚焦到谢理的脸上，说道：

“谢大人，这件事怎么会与你无关呢？武陵王坠崖身亡，你的儿子谢玉也差点儿丧命，他自告奋勇跟随夏首尊去东海查案，参与了劫持证人，应该知道证人藏在哪里。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证人藏在哪里，我说得对吗？”

谢理说道：“大统领所言丝丝入扣，可是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犬子回城之后我问过他，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讲，说这是悬镜司的规矩，请大统领务必相信我，绝无虚言。”

周胥说道：“也许你真的不知情，可是你的儿子牵扯其中，脱不了干系，谢玉随时可能有杀身之祸，我跟你说这些完全是为了你好。”

谢理说道：“多谢大统领关心，现在夏首尊不治身亡，凶手已然得逞，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未必就有杀身之祸吧。”

周胥说道：“你在武陵王手下任职多年，备受器重，负伤之后王爷把你安排到兵部为官，让你的长子进太学院，又收你的小儿子为贴身侍卫，王爷对你恩重如山，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遇害而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谢理说道：“王爷遇害我十分难过，我何尝不想为王爷报仇？可是我是个残疾人，无能为力呀。大统领与夏首尊是几十年的好友，情同手足，如果大统领想追查凶手，我愿意相助。”

周胥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十分欣慰，你一向明哲保身，在朝中为人低调，可是现在不是充好人的时候，我这里有一份夏首尊的遗言，你看看。”

周胥把夏夫人的那封信递给谢理，谢理看完之后，默默地把信还给周胥，说道：“大统领，我好像听你说起过东宫的侍卫队长有一张强弓能射铁箭，既然怀疑到太子身上，就应该把这份遗言交给皇上，由皇上处置不是更好吗？”

周胥说道：“夏夫人把遗言交给我的时候我也曾这样想过，可是这些话是夏庚临终前所说，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否清醒。遗言涉及太子，还涉及了萧大公子和麒麟军，干系重大，如果把它直接交给皇上，皇上能怎么办呢？多半会让悬镜司去查办，可是夏夫人特别叮嘱过我，千万不能让夏辛插手此案。夏夫人说此话必然有她的道理，我左右为难，思前想后，你的儿子谢玉是关键所在，我来找你就是想通过你家谢玉找到范喜和夏江，问明情况，再决定是否把夏首尊的遗言交给皇上。”

谢理说道：“既然如此，等犬子回来了咱们一同问问他，自从他回京之后我问过多次，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大统领问话，他也许能开口。”

周胥惊讶地问道：“这么晚了，难道谢玉不在家吗？”

谢理说道：“谢玉每天晚上都要舞剑，我的宅院小，施展不开，所以他每天晚饭之后都会去禁军校场舞剑，现在该回来了。”

说话间大门口传来叫门的声音，仆人开了门，谢玉手提宝剑一阵风似地走进客厅，看见父亲正在和周大统领谈话，不好意思地拱手作揖说道：“不知道父亲有客人，请原谅。”说完转身就走。

谢理把他叫住，说道：“玉儿，你回来得正好，过来坐下，大统领有话要问你。”

谢玉愣了一下，随手把剑挂在客厅的屏风上，走到父亲身边，向周胥拱手施礼说道：

“周大统领好，谢玉这厢有礼了。”说完盘腿坐下。

周胥微笑着对谢玉说道：“你很勤奋呀，夜里还要习武。”

谢玉说道：“师父说过，习武不能停，停下就会退步，我白天跟随萧大人四处走动，没时间习武，只能晚上练习。”

周胥说道：“真是好样的，京城里的后生没几个像你这样努力的，你听着，我有几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谢玉避开周胥的目光，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父亲，大概明白了周胥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