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道士进山(1 / 2)
这年又是干旱,几无春雨,一天,琅琊阁的山南客栈来了几位大梁的官员,户部侍郎田起带着手下官员及三名侍卫慕名而来,借考察各州农田墒情之机上琅琊阁讨教应对旱灾和蝗灾的办法。他们把马匹和行李寄存在客栈,一行人持接引旗轻装上山。
最近一段时间琅琊阁飞鸽传书频繁,自从去年大范围的蝗灾之后,大梁的多个州歉收,个别州府还发生了骚乱,汉中地区甚至出现了袭击官府和大户的匪患。今年春旱又是蝗灾的前兆,琅琊阁担心连年灾害会带来民变和战火,不免连累自身,所以加紧收集各地的旱情情报,以便提前做好准备。
山南客栈坐北朝南,门前一条官道沿着山林边缘向东西延伸,向东可至东海,向西可至滑国和夜秦。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路上行人稀少,客栈无人问津,既没有打尖吃饭的行人,也没有投宿住店的客人。店小二回房午睡了,店掌柜正准备休息,忽然院子里犬吠声急,两条看家狗奔向院门。
店掌柜隔窗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走进院子,径直向客栈正堂走来,丝毫不理会缠在身边的两条家犬。店掌柜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客人,喝退家犬,向店内招呼了一声,“来客人了!”然后闪身让客人进屋,回到柜台后面,仔细打量来人。
来人身穿灰色道袍,发髻上插着道士特有的发簪,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面色黑里透红,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此人身背一个大皮囊,皮囊旁边插着一根铁棍,牛皮束腰和道袍很不搭配,腰间右侧系着水袋和干粮袋,左侧挎着一柄短刀。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硕大的皮靴,一看就是远行客。
店小二跑过来迎客,客人向店掌柜和小二拱手唱了个喏,然后一件一件解下随身物件放在桌上,向小二要了酒食。
这是一个打尖吃饭的客人,店掌柜奇怪的是客人单人独行,虽然这里是官道,但是十分贴近山林,人烟稀少,常有狼虫出没,过往客商都是结伴而行,独行客十分少见。
酒足饭饱之后客人买了干粮放进干粮袋,然后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牛皮制的水盆,问小二哪里可以取水,小二指了指院子里的水井。
客人出了店门走向水井,店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察看客人随身携带的物件。这柄短刀既宽又厚,牛皮手柄和刀鞘锃光瓦亮,不是寻常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他握了握桌上的铁棍,一提之下暗暗吃惊,这条铁棍黑里透着蓝光,棍子不长,但是比一般铁棍沉重许多。他抬头望向院子里的客人,只见那人正在泡脚,一副怡然自得、颇为享受的神情,心想,这个道士随便离开自己的兵刃,毫无警惕性,是不谙世事呢?还是有恃无恐呢?
客人洗完脚,把水袋灌满,返回客栈大厅,店掌柜见客人回来了,又闪身回到柜台后面。
客人坐下,一边让小二算账一边从皮囊里取出一个本子和一根碳棒,开始在本子上画些什么。店掌柜好奇地上前察看,客人似乎并不介意有人旁观,还询问客栈的名字。
店掌柜说道:“此地是李马县北三十里,属豫州管辖,小店名叫马北驿,是官封的驿站,在豫州是挂了名的。”
店掌柜殷勤地说着,仔细观察客人,客人脸上的胡须很稚嫩,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
客人收起本子说道:“琅琊阁好像离此处不远,就在这山里面,请问店家知道去琅琊阁的路吗?”
店掌柜吃了一惊,问道:
“客官去琅琊阁有事吗?”
“久闻琅琊阁大名,想去看看。”客人憨憨地笑了笑说道。
店掌柜说道:“琅琊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要有人引荐才行,客官上琅琊阁做什么呢?”店掌柜此时正考虑是否给这位年轻道士一面接引旗,可是客人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去看看,看看琅琊阁是不是名副其实。”
店掌柜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客官还是不要去了,进了山,如果没人引路,不但到不了琅琊阁,还可能迷路,山里有狼虫,恐怕有性命之忧。”
“不怕。”年轻道士不慌不忙地一件一件拾起桌上的物件,把水袋干粮袋系在腰间,挎好腰刀,背起皮囊和铁棍,向店掌柜拱手作揖说道:“多谢店家酒食,我看店后有条小路通向山里,我就从这里进山了。”说完,向后门走去。
店掌柜还没反应过来,道士已经出了后门,踏上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向山里走去。
“客官,别着急走呀!你怎么称呼?”店家追出后门大声喊道。
道士回头挥手答道:“终南山玄天观弟子赤焰子便是。”
“什么?”因为地域有别,口音不同,店掌柜没听清楚,看着道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赶忙指使店小二跟随道士进山。
道士的脚力不错,大步流星,店小二是琅琊阁的人,在山里轻车熟路,紧紧跟在道士后面,与道士保持半里的距离。
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道士停了下来,大概意识到这样盲目地顺着山路走会迷路,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的山峰,然后从背囊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径直向眼前的悬崖峭壁走去。
道士身手灵活,不一会儿就攀上了眼前的悬崖,站在崖顶四处瞭望了一会儿,选定了下一个目标。
店小二远远地跟在后面,见道士不走山路,而是攀崖跃涧,便放弃了跟踪,急忙沿着山路跑向第一道哨卡,报告有人闯山。
道士每翻越一座山峰就在本子上做个标记,夕阳西下,他找到一处小崖洞,决定在此处过夜。
趁天没黑,道士砍了许多松枝伪装了洞口,然后在洞里生起了篝火。他烧水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儿,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在耳边听了听,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几只甲虫在爬。道士笑了,向盒中滴了几滴水,撕了一小块肉干放进去,又合上盖子,将木盒重新放进背囊。
月光透过松枝照进洞里,道士盘腿打坐,闭目运功,一个时辰之后,从背囊里取出一块兽皮铺在柴草上,将另外一块兽皮盖在身上,倒头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道士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摸出火折点亮手边的一盏小油灯,只见皮褥子四周有多条深绿色的小蛇,他大吃一惊,猛地坐起身,蛇皮上紫红色的花纹让人看了恶心。这些小蛇围在四周,但是不敢接近皮褥子,道士明白了,自己的卧具用雄黄酒浸泡过,蚊虫不敢接近。他将小蛇一一杀死,从背囊里取出一个酒壶,含了一口雄黄酒喷在洞口,然后继续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道士攀上了一座山峰,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向南二十里便是山外,北面则是重峦叠嶂,北方二三十里处有数座高峰,山峰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绚丽壮观。
道士盘算着,今年久旱无雨,山涧无水,如果今天再找不到琅琊阁,就只能下山了,他今天的目标就是前面那几座高峰。
在前行的过程中道士又遇到了小蛇,只是颜色各异,其中一条是在攀岩时不小心抓到,差点儿被蛇咬伤,惊出一身冷汗,随后更加小心谨慎,前行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除了翻山越岭,道士对山石花草也感兴趣,不时地敲下一些岩石,握在手里端详。
又是夕阳西下,在翻越了一道山梁之后,一座高大宽阔的山峰出现在道士眼前,峰顶下面有一处平缓的斜坡被林木覆盖,林间冒出缕缕炊烟。
那边有人,道士喜出望外,跳跃着翻下山梁,下面有路,便沿着山路向炊烟的方向奔去。
山林愈加茂密,突然两个身背长剑的白衣汉子从路边闪了出来,拦住了道士。
“站住,你是什么人?”
道士停下脚步,看着两个拦路者,笑了,拱手作揖说道:
“总算碰到人了,请问前面是琅琊阁吗?在下是终南山玄天观弟子赤焰子,久闻琅琊阁大名,特来拜访。”
两个白衣汉子相互看了一眼,继续问道:“为什么没有引路人和接引旗?”
道士说道:“没人给我引路,我是自己上山的,山里的路不好分辨,我是翻山过来的,请问两位大哥是琅琊阁的人吗?”
两个白衣人听道士说完,都吃了一惊,疾走几步,一上一下把道士夹在中间,说道:
“我们是琅琊阁的卫士,这里不接待陌生人,没有接引旗不能进山,请你赶快下山,不许回头。”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道士站着没动,上方的白衣卫士见道士不动,伸手向他的肩头推去。
道士还在思考如何解释,见白衣人推他,肩头微微一闪,卫士推了个空。
“呀呵。”白衣卫士面现怒容,再次伸手用力向道士的胸口推去,道士闪身避开,卫士收不住脚,踉跄了几步,回过头已经站在了道士下方,和另外一名卫士站在一起。
白衣卫士恼羞成怒,拔出长剑反身抢到道士上方,剑指道士大声呵斥道:
“小老道,赶紧滚蛋,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道士再一次拱手作揖,还没等他解释,两把长剑分别刺向他的左右肩。道士一矮身,鬼魅般躲过两把长剑,从两人中间穿过,又站在二人上方。
白衣卫士大怒,挽着剑花向道士攻来,道士不愿意伤和气,转身沿着山路朝山上跑去,卫士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呼喊,“站住,站住”。
转过一个山口,迎面走来一个黑衣人和三个白衣人,都身背长剑,后面的卫士喊道:
“正海大哥,拦住那个家伙,他是闯山的。”
四个人停住脚步,黑衣人显然是个头领,身材敦实,络腮胡子衬着一张紫黑色的圆脸,瞪着眼睛上前几步拦住道士,大声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在琅琊阁的地面撒野。”
道士喘着粗气,拱手作揖说道:“在下终南山玄天观弟子赤焰子,无意冒犯,久闻琅琊阁大名,特来拜访求教。”
黑衣人上下打量道士,问道:“没人引路,你是怎么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