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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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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郊外的望春花今年开的格外早,花形如剑柄,色彩如烈火,层层叠叠铺满山头,花香伴着通幽小径上零散的马蹄声、少年舒朗的笑声,飘向远方。

万众瞩目的策论大典刚刚结束,策论位列前茅者,将会进入圣教枢候选名册,成为执掌一方教务的圣教司。圣教司——那可是很多人倾尽一生也难以得到的名位。

“我专门去拜见了主试的阁老大人,听他的意思,这次策论大典的第一名,八成是卫国公的世子了!”希景曜的音调颇高,他虽然贵为皇亲,但尚未行弱冠之礼,本来没有参加策论大典的资格,不过他偷偷溜出府门,以平民身份参加,谁料竟让他进了大典候选名册,虽然只排名末位,却也着实令他兴奋了好一阵。

他见身边众人不忿的神情,又道:“不过无论怎样,论策,文采、口才和应变缺一不可,通盘看来,明辰更胜一筹才是!”

“你们就知道说好听的,要知道,天下每三年才只有一人能名列首位!明辰此次虽然表现极佳,却也没有进入前五,可见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话的禁卫将军三公子慕凌均,他自幼跟希明辰一同长大,评判自然比旁人更犀利些,没有半分拘束。

希明辰却似乎对这些议论毫不在意,他微微催动胯下青鬃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希景曜点头道:“这是自然,可是明辰这个年纪就能进得了名册的,自古又有几人?”他得意的抬起头看着幕凌均,这摆明了是在显摆自己进了名册,而幕凌均却名落孙山。

“你!可惜我们没能在策论时遇上,否则,落选的还不定是谁呢?”幕凌均一边说,一边狠狠用腿加紧马腹,去追走到前面的希明辰去了。

希景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切,你们看,输了就是输了,还不承认,太小气!”

一旁的几位同行公子感到气氛不对,生怕两个人吵起来,赶忙岔开话题道:“行了,你们都别争了,都是大教司的学生,说起来,无论谁上了名册都一样。你们还记得最后一个与希明辰对论的那个教司吗?从头至尾,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我们都替他着急。”

希景曜打趣道:“是啊,他虽然口吃,却好歹没有忘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一位从南疆来的教司,口音极重,难免紧张,最后竟然说错了自己的名字,主评教司本就听不太懂他的方言,跟他确认了很久,鸡同鸭讲的尴尬场景令少年们都朗声大笑起来。

圣教枢每三年的策论大典,向来不论出身门第,只求广纳贤才,名不副实者大有人在,水平难免参差不齐。有人会通过策论一夜成名,成为皇室座上宾,颇有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意味。有人也会一时不慎,被名家批评的体无完肤,从此曝腮龙门,一蹶不振,所以参加策论本就是一件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事情。

听到身后众人的笑声,希明辰也忍俊不禁,他勒住马头道:“连雾城的教司可是南陆圣教枢推举的,论策虽不是他的强项,但文章确极好,我们不可以偏概全。”

此处山峦叠嶂,林中溪水横流,一派田园风光。几人边说边笑,竟不知不觉来到帝都北边的密林边,大家心情不错,便索性不再回平阔大路,沿着林边小路率性前行。

就快走出林子时,突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少女的呼喊声,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立刻策马寻声而去。

走了不多远,只见不几个身着苦族低领短衣,断发纹身的粗壮汉子正在狂追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孩儿。

密林光线昏暗,女孩儿被树根绊住摔倒在地,脚踝瞬间红肿起来。她用力抓住树干,强忍疼痛,咬牙站起,步履蹒跚的刚走几步,一条皮鞭便打到了她的后背,势大力沉,竟将她打出几步远,再次重重摔倒。

几个汉子赶上前将她团团围住,边打边骂,吓得女孩儿全身颤栗,左右躲闪,鞭子不断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希明辰刚要上前拦阻,希景曜却在一旁拉住缰绳道:“这是从南边来的奴隶贩子,看样子是在抓捕出逃的女奴,这种事情,还是先看看再说。”

女孩儿曲卷着身子,抱头哀求道:“别打了!求你们!”

话音未落,希明辰催马上前高声喊道:“快住手!她是圣族人!”

几个奴隶贩子先是一惊,回头见是个骑马少年,不耐烦的嚷嚷道:“这不干你的屁事!滚一边儿去!”

慕凌均闻听不由得剑眉倒竖,用手中长剑点指道:“嘴里不干不净,有胆再说一遍!”

为首的奴贩一人见来者衣冠华贵,坐骑高大,心中暗想:自己毕竟在帝都地盘上,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会踩到那条地头蛇的尾巴上,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软下来,满脸堆笑道:“公子别误会,我们是正经商人,都有帝都关引。”

希明辰道:“你们没听到吗?她说的是圣族语,这里是帝都,首善之区,容不得尔等放肆!”

奴隶贩子道:“她是叛教徒,我们有圣教枢的判捕文书!”

希景曜上前低声对希明辰道:“前几日圣教枢已经废除了禁奴令,只要是圣教枢发文通缉的异教徒或者叛教徒,只要交够税金,就可以买卖。其实在这之前,苦族以各种理由和名目买卖奴隶,也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人真正的在乎过这些贱奴的死活。”

希明辰听罢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得为难她,我买下她便是。”

奴隶贩子听到有生意,立刻抓起女孩儿的手将她猛地推到希明辰马前,龌龊的狞笑道:“公子好眼力!别看这妮子现在一身泥污,要是洗干净了么……”

希明辰此时才看清了女奴的模样,她也就十五六岁,身上多处青於,衣衫褴褛,长发凌乱,皮肤白皙却布满伤痕,一双明眸布满血丝,神情绝望的啜泣着。

慕凌均见女奴可怜,冲着几个奴贩喝道:“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满嘴污言秽语的胡说些什么?出个价!”

“我们也是老板雇来的,价钱我们说了可不算,公子可以去帝都南门外的奴隶市集上问,老板现在就在那里,那里的好货更多!”

希明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沙子,丢在地上道:“这是订金,带她去南门,立好字据!”说罢扬鞭策马而去。

几人行至南门外,远远望去,见奴隶市集右边是牲口市,左边是鱼鲜市,嘈杂喧嚣。来自天下各地的奴隶们,带着手铐、脚镣,被一波波赶到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让这里的气味儿更加难闻。

奴隶贩子一边用鞭子抽打,一边高声吆喝着。奴隶们被惊吓的左躲右闪,奴隶贩子借此向买主展示奴隶身体健康并且已经被驯服。他们还会根据买主的衣着、打扮和年龄、口音,判断他们的喜好,不失时机的把奴隶驱赶到台上,掰开他们的嘴,像是售卖牲口一样,让买主近距离看看牙口。

希明辰刚要上前,希景曜伸手拉拉他的衣袖道:“我可是偷偷溜出来的!若是让公父知道我出入此地,估计半条命就没了,我……”

希明辰目光微动,他知道如今“贩奴”二字,所代表的微妙意味。

废奴令已经成为天下各方势力角逐的核心,安然国公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大公子久病缠身,时常发作,恐天不假年。二公子性情疏懒,宁愿做闲云野鹤也不愿继承爵位。这位尚未成年的小公子希景曜便成为了未来安然公爵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以他现在的情势,卷入贩奴之事,估计会引来不小的风波。他又回头望了望其他几个人,都没了纵论天下,潇洒自如的豪情,纷纷低头思忖着什么。

希明辰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了,今日之事,由我而起,自然由我处理。各位碍于身份不宜纠结此事,还请保重,就此别过!”

说罢,他同几位好友行了礼,拉动马头,向前走去。

也许是刚刚下了几天雨,城门外道路泥泞,买主不多。奴隶贩子们没有料到帝都的行情会如此惨淡,眼见花重金包下的摊位就要亏本儿,眼珠子瞪得通红,一遍遍的吆喝着:“女奴半卖半送!半卖半送喽!”

从乾门走出几个痞里痞气的随从,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他们听到吆喝,凑上前问:“半卖半送?什么意思?”

老板一见有买主问价儿,立刻从女奴中拉出几个年轻貌美的,指着她们身后的孩子道:“都是女奴,买大的,送小的!”

胖子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道:“在我手里,大的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要小的干什么!”

老板立刻附和道:“对对对,不要小的,我给您再降降价儿。”他一边说,一边用鞭子驱打着女奴身后的孩子,几个孩子不顾疼痛,死死的抱住母亲的腿,大声哭泣着,女奴见状立刻跪倒,一边说一边磕头:“主子,孩子离了我们必然饿死,就把我们全收了吧!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几个奴隶贩子上前把孩子踢到了一边,大声呵斥道:“要造反啊!闭嘴!”然后又是一顿毒打,女奴死死的把孩子护在身下,任凭被鞭子抽打的遍体鳞伤。

胖子轻轻摆摆手道:“说好了,这受了伤的我可不要!”

老板闻听立刻命令手下停手,在一旁堆笑道:“老爷您说哪里话,我们都是常年干这个的,手里有分寸,都是打在皮儿上的,不碍事儿。”

胖子没有理会他,指了指其中的两个女奴道:“我就要这两个,但是不要小崽子,麻烦!”

“好说!价钱好说!”奴隶贩子跟在胖子身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胖子的随从付了钱。

高台上的奴隶贩子一边把孩子拉到一边,一边用烧红的铁钳在女奴身上烙上印记,不知是因为皮肉上的疼痛,还是即将骨肉分离的绝望,铁钳入肉的瞬间,女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加上孩子的哭喊,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

“听听!喊得多有劲儿!这批货都壮实的很!老爷不再看看?我们这里还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奴隶贩子一边收钱,一边道。

“住手!”

众人回头,见高台下来了位俊俏公子,不禁一愣。这里本不是世家公子该来的地方,老板以为他是处于好奇来看景儿的,于是呵呵一笑道:“呦呵,您哪家的公子?看上了哪个?给您送家里去!”

希明辰见他滚刀肉般油腻的面孔,心里不禁一阵恶心,高声道:“不顾她们母子分离之痛,你还有没有人性!”

奴隶贩子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拿出通关令碟道:“这是圣教枢发的文书,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清楚,都是异教徒和叛教徒。我们是南边来的苦国人,不受圣国约束,可以任意买卖!”他怕众人疑惑,便更加大声的向众人吆喝道:“各位客官,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大家可以任意挑选!”

“求求几位主子!不要把我和孩子分开!神明保佑主子!”刚刚被烙上印记的女奴此时已经被带上了镣铐,送到了胖子身边,她们顾不得伤口疼痛,跪下磕头不止,苦苦哀求着。

老板见胖子已经露出不悦的神色,上前对着女奴喊道:“呸,你们这些贱奴,看来先得给你们立立规矩!”说罢他突然抽出鞭子,快步登上高台,把女奴的孩子拉了下来,在女奴面前,用鞭子勒住孩子的脖子。

孩子立刻没有了哭声,脸被憋的通红,不断地蹬着小腿。女奴见状再次声嘶力竭的哀求道:“别伤了我的孩子!我不要了!我不要孩子了!求求你了!”

这是奴隶贩子惯用的伎俩,若买主不要幼奴就勒死,一来可以断了女奴的念想,防止她们为了跟孩子团聚而出逃,二来也能省下不少口粮。

希明辰心中一惊,刚要出手,突然看到眼前寒光一闪,老板手里的皮鞭顿时断成了两截儿,他毫无准备再加用力过猛,竟向后摔了个趔趄。孩子倒在一旁,奄奄一息。

希明辰回头一看,竟是慕凌均,他长剑出鞘,剑锋直直指向老板的面门,轻声道:“天子脚下,怎容尔等公然行凶!”

老板吓得用手倒退几步,希明辰翻身下马,把孩子扶起来,轻轻拍打他的前胸和后背。一旁的女奴趁机上前抱住孩子,低声哭泣着。

胖子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挥挥手,几个随从拉起女奴便走,慕凌均却骑马挡在了前面。胖子的随从立刻上前喝道:“你没长眼啊?别挡路!”

希明辰道:“你们可以走,但要把她们留下。”

胖子好奇的看着希明辰道:“你懂不懂规矩?烙了印,就是我的人了,你凭什么管?”

“镗”的一声,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名女奴的镣铐竟然已经被斩为两段,慕凌均把剑横在手中,冷冷的看着胖子等人。

胖子的随从见状也不示弱,纷纷抽出怀中短刀与二人对峙起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议论:“乖乖,这是什么剑?削铁如泥啊!”

“宽刃蓝身,不会是传说中的太合铸吧?”

一名白须老者点头道:“天下第一铸剑师凌长风的真品没有几个人见过。我曾经在见过慕世卓凯旋时佩戴过此剑,剑宽刃长,泛着蓝光,跟这个一模一样。”

“这么说,这几个人来头不小啊!怪不得敢管这种事儿。”

议论声此起彼伏,老板见来者不善,他最怕出事儿搅了生意,赶忙起身相劝道:“各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慕凌均剑锋反射的淡蓝色的光芒,刺的胖子的随从眼睛生疼,让他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胖子定睛看了看慕凌均手中的长剑,立刻向后挥挥手,几个随从立刻把兵刃收了起来。

此时一队禁卫军快步前来,把围观的人群驱散,将高台围在当中。

“一个都别放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撒野!”一名校尉策马来到近前。看到幕凌均竟是一愣,立刻翻身下马,上前施礼道:“不知是公子,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幕凌均长剑入鞘,低头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也太嚣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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