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浓烟滚滚中的农家小院(1 / 2)
早晨我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我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来了,是果老的哨声。“嘘——嘘——ju——ju——”,如果我没有记错,大概是这样的声音。为什么今天早晨果老没有从这里经过呢?
从果老的“哨声”,我又想起了宋虎,想到他现在大概已成为一堆灰烬这件事情。用这种联想作为秋高气爽的早晨的开场白,实在有些不妥。我用手揉搓起脸颊,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晚我睡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我的身体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对床铺挑三拣四,这倒是令人欣慰的一点。
床很舒服,环境也很安静,有若隐若现的桂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我也还算疲劳。不过躺上床时精神很亢奋,思维在纷繁复杂的许多事物之间跳跃不止。我拉着海强聊了会儿天,直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地丢过来一句:“你自己耍吧,爷要困死了!”然后便不再理我。那之后,我还是躺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
不过睡着了之后,似乎睡得挺香的。早晨醒来时,大抵可以说是神清气爽的。
今天是星期日,左小林刚好也不需要出工,昨晚已经说好了,今天丈量院子,尽量把设计图的初稿决定下来。要计算需要采购多少砂石来铺路,而且往后几天小森会根据需要做出木栅栏来。至于植物方面,现在是秋天,一年之中难得的两段最适合播种的日子中的一段,如果错过了,就得忍受一个冬天光秃秃的裸露泥土啦。
早饭是我下的厨——这么说虽然显得神气,不过只是简单的蛋炒饭,我在蛋炒饭里还加了切碎的胡萝卜、小青菜和火腿肠,所以盛在盘子里的炒饭兼具红黄绿三种颜色,倒是挺漂亮的。左小林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牛奶,经过微波炉加热的牛奶冒着氤氲的热气。我们便对坐在靠窗的餐桌前,像一对老夫老妻那样一边闲聊,一边吃着饭。
“昨晚睡得好吗?”左小林没有化妆的脸上脸色有点惨白,嘴唇的红也不鲜艳。
“还不错。”我不打算解释那么多,笑着随口一答。
“我就比较惨,做的都是噩梦,大概是因为临睡前看的电影。”她苦笑着吐吐舌头。
“哦?这么惨啊……”其实昨晚我丝毫没有听到左小林发出的声音。在我清醒的时间里,只有那“咚-咚-咚-”或是“嗡-嗡-嗡-”的声音时断时续,名叫大王的小狗时不时的几声不甘寂寞的叫喊,夹在马路上很不频繁的机动车声响中……除了这些以外,好像就没了。
“是啊,所以我昨晚睡得不好。”左小林又苦笑了一下,用纤细的手指握住玻璃杯,端起牛奶来喝。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目睹着这一幕的我,瞬间产生了羞于启齿的生理反应。
我赶忙转过头去,岔开话题说:“不知道小森他们昨晚睡得怎么样?露营也不会很舒服吧?”
“说是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太冷,钻车里去了。”左小林抿嘴一笑,眼睛也微微眯着。
开始丈量院子之后,我才想起之前似乎已经做过一次同样的事情了。那不过是上周的事情,我装睡时被左小林亲了一口,然后便兴冲冲地想帮她弄个大花园——这种事情为什么被我抛到脑后了呢?现代人的生活,信息来得太快太密,大脑根本有点周转不过来,许多任务被cpu挂起,然后挂着挂着就忘了。
院子是四方的,院墙也很完整。一把卷尺,左小林按着开头,而我一边退后一边读出示数,并用木棍在墙上画上标记——这样两个人合作,很快便把院子的长和宽量了出来。
紧接着要测量房子的地基占据的面积,并且标定它在院子中的位置——这样才能画出花园设计的平面图来。依旧是两个人合作,很快也便做完了。
院子同我上周看时已经不大相同了,之前那些因为腐烂而散发着霉味的旧草垛已经不见了。如果不是它原来在的位置有鲜嫩的杂草长出来,简直无法确定它曾经的所在。发霉的草,还有那些明显的垃圾,旧轮胎玻璃瓶什么的,都被收拾起来堆到了院子的一角。
还有上次插在土里的铁锹,如今被靠在了一边的院墙上,那周围的黄土略有翻动,但是面积并不大。想来,做这番劳作的人大概也相当苦恼,板结的土壤对试图翻动它的人可是一点儿也不友好的。
院里的杂草较上次更深了。我记起这周二还是周三前后下了几场短暂的阵雨,雨水对野草大约是十分宝贵的资源,一旦得到非得大肆炫耀一通。不过,眼瞅着已是秋天,草色已渐渐发黄了。
“小森说要弄个旋耕机回来,我觉得只用一次专门买一个不合算,所以让他打听哪里能租到。”左小林时不时开口说上一两句关于这屋子院子,关于他们姐弟的话。我只是点点头,偶尔才附和一声“是啊。”
因为有杂草在,踩在院里的空地上倒不怎么会弄脏鞋子,离开空地时只要在水泥地的边缘蹭蹭鞋底就好了。这些动作又让我想起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在乡下的日子,下雨的日子,滴水的屋檐,大约是因为巢穴水漫金山了所以只好叹息着爬到土表的蚯蚓,漂浮在水坑上的落叶和被困在上面的小蚂蚁……
屋子后面有块水泥地,大概是为了那口现在盖着盖子的水井而修的。现如今最显眼的东西除了那被盖着的水井,便是青灰色水泥路上的黄色车辙印,以及停在车辙印尽头的、左小林的那辆反着光的黑色炫酷摩托。
水泥地从一楼的后门直接通到后院墙,以院墙和一楼的屋檐为支撑搭了个棚子,摩托车就停在这棚子里。棚子的角落里面还有些散落的柴火,大概是房东一家留下的。
站在摩托车的旁边,抬头向上看。一眼便瞥见了昨晚我睡的房间的天蓝色的窗帘——离开房间时,我忘记拉开窗帘了。
院墙之外仿佛是荒地,因为杂乱的树枝跨过院墙将枝条伸了进来。树枝很明显被砍断过,断口以下长出更多的侧枝来,我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去除顶端优势”这个词。
值得一提的是,深砖红色的院墙上有一块方形的地方,用砖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浅得多。看样子那里曾经有个小门,不知为何,被堵上了。但这堵上应该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大概跟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关系。
“一楼房东自己留着,里面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不过好像说里面有不少家具。”站在檐廊下的左小林这样说,她的身旁是缠绕在金属把手上的粗铁链,上面挂着两把已经锈迹斑斑的大锁。
“还挺宝贝的。”我不禁嗤之以鼻地一笑。
“啊?是啊,前门也是两把大锁。”左小林苦笑一下,被当贼防着这事,大约搁谁身上都不会觉得舒服吧。
“不过听动静,耗子还挺猖獗的,大概再宝贝的家具也难以幸免了吧?耗子这东西,磨牙之前可不会先问问价格。”我感叹了一声。在给慧姐打工之前,我做过一份工作。那时总是遇到对自己的物品宝贝得不行的人,让人无语的情况一再发生。现在想来,家具再好,也要用起来才有价值。从另一方面来说,人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会失去的,什么也保不住啊!
“啊,是是。”左小林连连点头。也许是我的错觉,她好像迟疑了一会儿,还往身侧的门上斜斜地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