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我解剖(2 / 2)
林月涵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叶凡也是闭口不言。但两人都很明显地感觉到,原本两人之间那份融洽的关系变得怪异了起来。夏琼宇虽然没心没肺,但涉及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他还是察觉出了异样,没有从林月涵那里得到回答,他转而开始追问叶凡,但叶凡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叶凡倒不觉得夏琼宇是那种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孩被人强奸了,就觉得她‘脏了’的恶心男人。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如果林月涵不说,那自己也不能说,否则算是什么?——往轻了说是背后嚼人舌根,往重了说就是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
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下,夏琼宇终于生气了,逼着叶凡说明发生了什么。被一直追问的叶凡也气恼,用“我们俩的事情轮不着你操心!”硬怼了回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试图道歉来挽回这段友情,但木已成舟,夏琼宇一声不吭,点点头,含着眼泪走了。叶凡心在滴血,但——他还能做什么呢?
原本形影不离的三人各自分散,夏琼宇每天追在林月涵后面,说着笑话逗她开心,遇到叶凡就冷哼一声,装作看不见。林月涵最初还肯和叶凡打声招呼,之后越来越避开他,即便擦肩而过,也是低头不语。
叶凡曾经认为自己在直面问题,而林月涵一直在逃避,甚至为了逃避而放弃承担本应属于她的责任。这一度让叶凡很气恼,认为林月涵的逃避导致了自己和夏琼宇之间的误会与决裂。后来他逐渐想明白,只要自己内心光明,追求正义,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情。
叶凡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为自己这种‘舍己为人,不求名利’的姿态感到骄傲。但经过昨晚生死考验后,他有了更多的勇气与从容,来面对更深一层的内心,才发现不止林月涵,自己本质上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逃避着应该承担的责任。
她逃避的是噩梦般的回忆与可能存在的荡妇羞辱。自己逃避的又是什么呢?
拨开一层层血淋淋的心瓣,叶凡在最深处发现了一摊污垢,名为‘自私’。
对‘舍己为人,不求名利’姿态的追求,本身就是对‘美名’的追求。林月涵在乎的是她自己的名声,他叶凡又何尝不是呢?扪心自问,他真的不知道最可能拯救牵扯进来的所有人的方法是认认真真的和事件中的每一个人交流,真诚的向他们倾诉自己想法,并分担他们承担的痛苦,最终实现他与她、与他、与他自己内心之间的和解吗?
那他为什么不肯这么做呢?害怕失败吗?
‘牵牛到河边是牧童的任务,喝不喝水是牛的选择’,这是他初中就学会了的‘任务分割’理念,对失败的恐惧不是他畏惧不前的理由。
叶凡一直觉得自己害怕的是‘伤害别人’,害怕再次引起林月涵痛苦的回忆。但如今,叶凡扪心自问了许久,发现并不是,他真正害怕的是‘被他伤害的人讨厌他’。
这是纯粹自私的想法。出发点完全是自己的利益与感受,而那个被他拯救的人,被他伤害的人,从始至终都一直被下意识的当做‘手段’,当做让他自己心理更舒适一些的手段来使用。
最初救她是为了自己,后来怨她是为了自己,最后为了她和自己的好友决裂,也是为了维持自己‘不求回报’的人设,为了满足自己那可鄙的虚荣。可怜自己一直以‘拯救者’自居,但剖开内心,竟无半点真是为了她在着想,全然考虑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对于别人,叶凡想来秉持着论迹不论心的评价原则。但对于自己,他一直在苦苦追求内心与外在的统一,一点点挖出这个名为‘自私’的病灶,强迫自己去面对那丑陋可鄙的内心。叶凡感觉心在滴血,默默无声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
叶凡想到了林月涵,这一年来,她作为‘被拯救者’,在恐惧与无助中逃避着责任,逃避的行为却导致了更大的恐惧,她所承担的痛苦应该远远超过自己。如果自己能早一些直面内心,如果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做些什么,如果能少一点自私,本来她是可以不用承担这些额外的痛苦的。
但……
“还不晚哦。”耳边传来少女温柔的轻语,微微侧头,看到的是午后阳光中冰凌的笑颜。
“我……”叶凡心中一疼。
“我,绝对地,永远地……”冰凌从身后环抱着叶凡的腰,下巴倚在叶凡肩膀上,脸颊贴紧叶凡的脸颊,微微闭上眼睛,后半句话语直接在叶凡心中响起。
‘爱着你。不是那个永远像是好好先生一样的叶凡,而是真正的,会做错事,会自私,会伤害别人,但会改错,会反思,会尽力去弥补别人所受伤害的……你。’
暖暖的爱意从另一个相通的、砰砰跳动的心脏中涌出,流淌进叶凡血肉模糊的内心中,温柔抚摸着刚刚剖开的伤口,缓解着深入灵魂的痛楚。又从心脏流淌过四肢百骸,让叶凡全身放松下来。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