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雷伊城 伤心地(2 / 2)
这时候,什么柳枝条,什么‘根’,统统都不再重要了,我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科西嘉叔叔千万不要死!
科西嘉叔叔的伤势非常严重,疤脸劫匪那一刀虽然只是平砍在科西嘉叔叔后背上,但他的力量极其巨大,造成的创口非常深,根本无法包扎,干爹也已方寸大乱,拼了命地撕扯衣服,把撕成布条的衣服不停地往科西嘉叔叔身上一圈一圈缠绕,希望把那道狰狞的伤口勒紧一些、再勒紧一些,期望鲜血不要再涌出来了,可是,大量的鲜血仍然不停地涌出来、吐出来,而我却只会呆立着,看着干爹一个人忙乱地救治科西嘉叔叔,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科西嘉叔叔看到了手足无措的我,竟忍着痛,冲我咧嘴一笑:“小石头……,别……傻站着啊!来……,到科叔叔……这儿来,叔叔……痛得厉害,过来……和你干爹一起……帮叔叔一把,莫慌,只不过,就出了……一点点血,别怕,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听到科西嘉叔叔的招呼,我猛然惊醒,急忙学着干爹的样子把衣服脱下来,一边撕扯成条一边递给干爹,干爹则一面包扎一面流泪,我从未见过干爹流泪,就连被毒蛇咬到垂死而痛苦挣扎,也没见他落过一滴泪,可他在为科西嘉叔叔落泪,恍然间,我感到有无比宝贵的东西将要离我而去了。
“肖恩,我这一辈子……好像……还没见过……你流泪呢!今天,……你能为我……流泪,我就算死了……也要偷笑了,不枉……我……跟你多年……的过命交情。哈哈!咳……咳……,好了,……别哭了!再哭……,小石头都要……笑话你了!生死有命……,你懂得,要……看开!”
垂死之际,科西嘉叔叔依然不改那一贯玩世不恭的语气,甚至还想要安慰干爹的悲伤,也试图安抚我的不安。
干爹将布条用力地捆牢,然后,把科西嘉叔叔小心翼翼地扶坐起来,靠进怀中,流着泪对科西嘉叔叔说:“你的伤十分严重,我懂得事情虽然不少,却唯独治病救人这项没有认真学过,我本打算回家以后再认认真真地学习医术,以备不测,可是,没想到在我还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你却出事了,我感到很无力、非常无力。我救不了你,科西嘉,我救不了你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对不起,科西嘉叔叔!对不起,干爹!我不该拽着那个布口袋不放手的,我没想到会这样,科西嘉叔叔你不要死,求求你了,你不要死!我还要跟你一起去爬雪山呢!你答应过我一同去猎熊的啊!你答应过我的,科西嘉叔叔,不要死!求求你,求求你了!”
科西嘉叔叔连说话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却仍然带着笑声道:“小石头……,千万……不要自责!科叔叔从来……没有……责怪过你,而且,我知道……那根……柳枝条……对你……有多么重要,即使……它没那么……重要,但……只要是我……的小石头……不舍的东西,科叔叔就……一定……不让它……丢掉,因为,我在……心里……发过誓的。”
干爹也轻声安慰我:“通儿,不要自责,我和科西嘉叔叔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为了你,我们情愿失去一切,即使是生命!”
我放声大哭起来,我害怕科西嘉叔叔责怪我,也害怕干爹埋怨我,更害怕他们狠心不要我、丢下我,我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得到干爹和科西嘉叔叔的安慰,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却又因科西嘉叔叔越来越差的脸色而惊恐担忧,我越哭越厉害,似要把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化作泪水,统统带走。
科西嘉叔叔的情况越来越糟,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得吓人,干爹脸上的悲伤已无以复加。
这时,劫匪已骑上马,转身离开了。
直到此刻,被劫匪围住的威尼斯商人才得以自由,也纷纷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商人手里正拿着我被抢走的布口袋。
原来,那个疤脸劫匪打开了布口袋,看到里面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之后,就将它悻悻地丢在了地上。
我盯着重新回到手里的小柳树,忍不住悲从心生。就是为了它,我搭上了科西嘉叔叔的生命,深深的悔恨自心中涌出、漾开,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并在我心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科西嘉叔叔十分艰难地说道:“你们……都不要……难过了!人嘛,有生……就有死,只不过……分……早晚而已,为了保……护……小石头,我……死得……值。今后,你们……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尤其,小石头。我的……鞋底……还藏着……几片金……叶子,是……我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肖恩,帮我……把十……字架……带……回家吧!就当……把我……带回……家了,我真的……好想……家啊!抱歉,小……石头!叔叔……食言了,不……能带……你去爬……雪山、猎……”
科西嘉叔叔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却已慢慢放松,接着就像是睡着了,轻轻地依偎在干爹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干爹虽努力忍着没有放声大哭,悲伤的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将他的衣襟全部打湿。
科西嘉叔叔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也明白了许多许多。
我和干爹把科西嘉叔叔埋葬在了距离凡湖不远的一个小土丘上,那里绿树丛荫,遍地都是红紫相间的野花,树林中还有不识认的鸟儿在鸣唱着优美而动听的歌声,不远处,碧蓝清澈的凡湖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那是一副无论多么优秀的画师也无法画出来的美丽画卷,因为它还带着科西嘉叔叔永恒的安宁。
我将那棵已经生出根须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小柳树,栽在了科西嘉叔叔墓前,大爷爷说过柳枝条栽在那里,那里就是我的家,从此,我将心灵的家和科西嘉叔叔一起留在了凡湖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