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静则凉(1 / 1)
老司在课外活动时间给学生调整了座位,程向东幸运的留在了他那能仰望星空的位置,安宁是他的新同桌。班里有女生做同桌的男生不超过三个,而有男生做同桌的女生……也一样多,这是程向东自幼儿园毕业后第一次跟女生做同桌,他或许有了一个将来可以唱《同桌的你》的机会,也仅此而已。后面是学xieiyuan聂至越,程向东对聂至越的印象很好,他不是学习最用功的,但成绩却是班里最好的。程向东和他开玩笑说:“你的智商就是高,仅次于我。”聂至越就笑着回答他:“这是我能得到的最高的评价。”
聂至越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在高中生中已经十分罕见。他的日记很少记事,内容多是他对当下生活的感想感悟,偶尔记事也是那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也因此可以供别人翻阅。程向东无聊时翻看着聂至越的日记本,不禁觉得有些惆怅,他在初中时也写过日记,而且是在晚上蒙着被子写的,写了将近一年,虽然记录的也是平常生活,但很大一部分跟叶嬅有关。程向东当时曾希望将来有一天叶嬅可以看到这本日记。
中考后的一天,程向东在翻看自己的日记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聊,之前想保存下来供自己和叶嬅几十年后再欣赏的想法突然都消失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就要上高中了,就应该跟过去的生活说再见,至于过去是哪种生活,他没想过,而自己的这些单相思片段也不值得的留恋,应该做的是去创造属于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在一个月明星不稀的晚上,程向东心里一激动,把这些日记一张张仔仔细细的撕得粉碎的不能再粉碎。撕完后他想:要不要挖一个深坑,把纸屑和回忆一块儿给埋葬了?刚要动手,随即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便把这曾视若珍宝的东西当垃圾处理了。程向东每次看着聂至越的日记,心中都无比后悔,想:当初要是保留下来,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现在真的只能回忆了。
安宁学习十分认真,努力程度跟聂至越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成绩有不及而无过之。她从期中考试以后就再也不肯提供作业给程向东抄,程向东无奈地同时庆幸聂至越及时的向他提供了新的援助,但聂至越每次给他作业时都会劝他多少学一点。程向东也真的做到了“学一点”,想起学习时就看看课本,做两道题,其他时间依旧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只是心中依旧想做个好学生。
程向东看了很多他认为会开阔眼界的杂志书籍,了解到了很多考试范围之外的东西,只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他便只能在别的事情上寻找成就感,比如做完或抄完一门作业,他会在记作业的本子上用力把这一条涂黑,有时用光了一支笔芯也会让他很开心。程向东上课时再也找不回初中时那种充满动力、注意力集中的感觉,仿佛撕完日记后他就真的与以前的生活告别了,所有的好习惯也都“撕”没了。九门学科让他心烦意乱,他都想学好,却不能每一科都兼顾,往往是这一科刚学了几分钟遇到一点不容易弄明白的,他就又想看另一科,结果每一科都学不了多少,他疑惑为什么人要学这么多仿佛没有一点关联的东西。程向东想要改变自己,在这样想的那个瞬间,信心满满,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但总是几分钟过后就忘掉了,先前某事某人所给他的动力也消失不见,就又去做别的事情,突然想起成绩,又感到烦躁、担忧,然后注意力会被一件小事给吸引走。等下一次想起时,心中充满罪恶感。
程向东也深受心理暗示的困扰,比如在背一篇课文时,他想自己应该很容易就能背过,又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其实一点也不好,接着在心里劝自己:别这样想,你觉得自己不行才会不行,只要你相信自己,一定能背过。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别变着法子暗示你自己能行了,你就是背不过。程向东虽不自卑,却也因此变得不自信。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早晚会得精神分裂症,而走神却似乎是能缓解他的压力的方式。
虽然经常会有一些事情打断程向东无聊的生活,也能带给他一些快乐,但这些事情却不能用“丰富多彩”来形容。学校中有很多社团:书法、古文、摄影、舞台剧……但大都只是统计了一下报名学生的名单,然后就默默地消失了,再也没人提起过。而以前准备给这些社团活动的时间也早被九门学科瓜分了。程向东虽然一个社团也没报名,却也觉得学校无聊又无耻。
程向东曾经怀有的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的梦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早已倦缩在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里。高中的确应该是艰苦的。二十五中每个班里都有两张课程表,一张是真实的,一张是展示的,花样繁多的课程只是摆设,一些超级大科把小科当成了殖民地,老司作为班主任,给一些在反抗的有点良心的“小科”老师一个一个的做工作,把他们的课全要了过来,分送给了“大科”。但也有例外,通用技术课老师就坚守住了阵地,虽然这门课不考试,甚至连学分也没有,但依旧每节课都上。因此程向东对通用技术老师很欣赏,虽然这门课他也不听。程向东在初中时,学校里如果有上级领导去“检查”,“参观”、“指导工作”,“大科”就会立刻“假释”侵占的“小科”,而在高中,老师们就淡定多了,平日怎样上课还怎样上课,尽显大校风度,老校风范。
程向东经常能在他们班响起“老师再见”的时候,听见隔壁班响起“老师好”,有的老师甚至连眼保健操时间也不放过用来讲课。程向东一开始不明白:高一就这样,那高二高三会变态到什么程度?后来他想明白了:学校在高一实行的就是终极版,防止学生在高二高三时说些什么“高一是多么美好啊!”之类的话。而高一学生也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状态,偶尔哪个老师准时下课了反而会让他们有些不适应,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只能等待下一节课的老师提前上课,偶尔又有哪个老师准时上课了,更是让他们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庆祝。
二十五中的老师经常跟学生们强调:“这是高中,到大学就好了。”要求学生们“课前预习,课后巩固,特别是利用好课间十分钟的时间。”言下之意是课间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上课。但十分钟也确实做不了什么事情,本来就是为解决学生的生理需求准备的。程向东就想:在这样一种压抑的环境下,二十五中竟然从未出现过学生跳楼的事故吗?校园内最高的建筑有八层,完全可以达到想跳楼的需要,而且因为是学校,围观的人也绝对会够多,起哄者也肯定不在少数,正是所有“准轻生者”的理想环境。当然其实这种想法并不对,真正想轻生的人是不会自己先在楼上坐一会儿,抽支烟说几句话,等人足够多了再跳的。程向东有时候会邪恶的想:学校里出现一件类似学生跳楼这样的事件就好了,然后引起一点轰动,破坏这当下的秩序。只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二十五中学生的心理素质好像普遍不错,即使压力再大,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程向东不知道的是,即使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程向东最后的结论是,学校里没有出现过跳楼的学生,就像某个地区从未出现过交通事故,事故总会有的,现在的人只是在无限的接近那个出事的时间点,而人们在做的则是竭力避免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学校里的老师也从不担心学生压力太大,即使嘴上说着减压,心中却始终觉得学生压力不够,所以一直在给学生加压,仿佛高考就是为了它可以付出生命的事情。
在校园小说中,学校再差也会组织男女主人公在内的班级到校外去参加一些集体活动,或参观或游览,外加一篇观后感,而书中的学生还经常在抱怨行动不自由,生活无聊。程向东却曾因为这些片段而对高中充满期待,但现在他只觉得小说写的不真实,而书中的学生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二十五中除了组织过学生打扫校门口卫生,便再没有其他集体校外活动。大部分学生平日里只有看校报才会知道学校竟然又举行了什么什么活动,或是又准备在哪天举办什么活动。当一个人讨厌一个地方时,他在这个地方做事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只是程向东虽然讨厌二十五中,他依然相信自己可以做一个像小学、初中时一样的好学生,像那时一样上课,学习。
程向东偶尔也会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运气好的时候在周围同学的帮助下回答出来,运气不好则是站一会儿或站一节课。因为大部分老师只看讲台上的座次表提问,像一些叫“王夥”,“李偲”,“赵睆燊”,“孙矻棽”的学生,除老司——如果他不是班主任他也不会去查这些字的读音——和语文老师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老师叫过,而“程向东”这个名字因为太过平常,被点中的概率便高于平均概率,只是他的座位靠边,属“偏僻地带”,才没有被经常提问,所以程向东的生活也算相对平静。但他又并不喜欢这种平静,因为实在太过平静了,好像被别人按下了快进键一样,看不清细节。生活总该有一些起起伏伏,要不连语文老师布置的周记作业都无从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