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见先人见故人（1 / 1）

迁坟的过程比程向东想象中的无趣很多。因为习俗里去世的人不能见光，所以是在夜里进行。近几年去世的有骨灰盒的就直接取出骨灰盒，去世早还没普及火化的就捡几根“有代表性”的骨头带走。可见大家都不是太重视。但程向东也难得有机会在深夜看了看星空。

程向东回家后，程母询问他要不要跟着他叔叔一块儿出去旅游，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程向东把课本都从书包里掏了出来，心想这次一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了。但他看着自己记作业的本子好几遍后发现，他立刻能做的只有抄单词了。而剩下的一堆卷子和练习题他因为没有听课，需要先学习才能做。程向东不想先动用脑细胞看课本，强迫自己看了几页发现看不进去，抄了几个单词后，觉得时间还早，决定出去走走。

他先去找了徐睿和涂阳阳，发现他们两个都不在家，只好一个人在街道上溜达。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个少年，拥有大好青春，在街道上一个人漫步、思索……他觉得自己是每一代人中都有的怀旧的那类人，喜欢过去的生活，当然不排除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样会被别人认为“酷”，能引起别人注意。

程向东在想象七零后、八零后的生活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在淡淡的夕阳的背景下，有老街、整点的钟声和喝着三毛钱一瓶的汽水在小巷中踢足球的男孩们，还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穿着白色帆布鞋，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种种美好的场景，使他产生无限美好的遐想，他也喜欢把他和叶嬅带入其中。他发现自己十分适合当一个七零后或是八零后。而现在则是汽车行驶在公路上，自行车显得那么“瘦弱”，几块钱的可乐和网吧中的男孩，听着就很无趣，更不会给他任何美好的感觉。

程向东不知不觉走到公园湖边，湖水浅的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不会有鱼，有几个小孩沿着岸边上的水泥台阶走到水边，蹲在石头上，不知道在那里玩着什么，但从他们的笑声可以知道，他们玩得很开心。程向东在台阶顶端坐下，心思开始四处游荡，胡思乱想。他担忧自己的学习，又突然想起叶嬅，也会因为水边不时响起的笑声勾起他对小时候的回忆……一下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程向东心满意足的回到家里。

晚上，胡中舟打电话给他，约他第二天出去玩，程向东立即答应。胡中舟是程向东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关系好的称兄道弟，在初三时互相激励，早上五点多钟就一起起床，在其他同学的呼噜声和磨牙声中吃两碗泡面就一起去教室。那时宿舍楼离教学楼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路上几乎没有人，偶尔出现几个行色匆匆的，也是急着去搞对象的——太早不会有老师。五点多天上还有星星，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程向东特别喜欢那种感觉，唯一遗憾的是当时叶嬅不在他身边以及在他身边的胡中舟那放肆的歌声。到教学楼以后，两人各用力一脚，走廊里的声控灯全亮了，吓的一对对在黑暗中静悄悄散步或做其他事情的情侣一跳。但他们两个乐此不疲，因为那时他们认为谈恋爱的学生把大好光阴都浪费了，还影响校容。到教室后，两人边聊边学，天天这样一直坚持到中考结束。现在两个人成了校友，很难见面，偶尔碰见一次就感慨：学校真大啊！其实是因为两个人都不爱出教室，也因此只能趁着放假一块儿聊聊。

程向东挂了电话后，不免又回忆了一番过去。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忽然感到心潮澎湃，产生了想要学习的想法，几个小时后，这种感觉转化成了疲惫。

第二天，程向东在公园门口找到了胡中舟。两个不打游戏的男生在一块儿很容易无聊，既不能像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那样去看电影，也不能像两个女生那样一起去逛商场，也还没到可以一起喝茶下棋钓鱼的年龄，只能找了一个环境不错，容易让人感慨的地方坐下聊天。两人抱怨了一会儿各自当下的生活，又议论了一会儿新学校以及过去和现在的女同学……

程向东回家后，程父告诉他，他初中的班主任老姜上午打过电话，让他趁着假期回初中学校一趟，去领走以前多收的费用。程向东心说：老姜可真够意思。吃过午饭，他叫上胡中舟，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去了学校。

程向东和胡中舟怀着从未有过的心情走进初中母校的大门，那种感觉不是在某个地方经历过磨难，再次面对相同环境时的心有余悸，而是一种在一个地方有太多难以忘怀的东西，再次面对时，记忆拥挤着出现在眼前的不知所措的感觉。程向东在心中说道：这就是我常常想起、在同学们中吹牛有多好多好的初中母校啊！终于又回来了！他越往里走心跳越快，随着熟悉景物的出现，过去的记忆也越来越多的浮现，不禁有一丝丝紧张。

成功人士都说，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是留恋着昨天。但人们都喜欢回忆过去，因为比起未知的明天，过去更容易呈现，更何况是一些美好的东西。程向东的反应比别人慢半拍，初中毕业时，他的一些女同学中考刚结束就开始哭泣，程向东当时心想：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觉得儿女情长实在幼稚。从考场回到教室后，程向东收拾自己书的时候，一个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的女生走到程向东身边要跟他拥抱。要在平时，他肯定会拒绝，但出于当时的环境，程向东心想：现在拒绝不好，算了，抱就抱吧。他站起身，跟那个女生轻轻抱了一下，那个女生抽泣着说；“我不会忘…忘…忘了你，你…你下雨的时…时候借给过我雨伞…伞。”程向东刚要跟她说“好好好，我不忘”，她已经转身去拥抱别人了。

随后，程向东的班主任老姜很感慨的总结了过去三年的情况，把他在三年里没收的东西都物归原主后，就宣布放学，独自回办公室了。程向东没有见到他以前想象过的令人难忘的毕业典礼，他跟该说“再见”的说“再见”，因为还想再见，跟该说“拜拜”的说“拜拜”，因为实在不想再见了。都道完别后，他往教室外面走，一个同学叫他一起照相，程向东挥了挥手，笑着说：“你们先拍。”他看向叶嬅，叶嬅的眼眶中似乎也有泪水，她看了程向东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趴在桌子上。程向东想：真不愿意就这么和你分开。随着他走出教室，他以前想过的毕业时跟叶嬅表白的种种情形也跟着一起带走了。罗大佑在《光阴的故事》中唱到：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那夏天有什么，夏天对毕业的中学生来说，有的是考试和毕业分别时的开心和难过。树枝在风中摇摆，天上的云似乎也在晃动，只是它们都不能代替程向东跟叶嬅挥手道别。

上高中后，程向东开始回想起那一群让他喜欢或不喜欢的人，无聊时会在纸上写写他们的名字，只是总有几个人让他无法想起。程向东回忆着过去的事，当时经常感觉度日如年，真正过去后才发现是“三秋一日”。当时有一些闹过矛盾的同学，整天希望这个人倒怎样地霉，他再想起时却觉得那么有意思。虽然有很多他说“再见”的同学拜拜了，说“拜拜”的却再见了，但当时的感觉已经不在了，再见面时都能很开心的打招呼，因为毕竟在一块儿待过三年。但也有一些本来跟他关系不错的，毕业后联系变少了，也就越来越疏远了。原先的感情就像一碗盐水，后来这碗水被倒进了一个大水缸里，也就变得越来越淡了。程向东只能提醒自己要珍惜眼前。

程向东和胡中舟进了办公楼以后，程向东看到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叶嬅。他边看着叶嬅边跟胡中舟胡乱说着话，胡中舟突然喊道：“嗨！叶嬅！”叶嬅笑着朝他们两个招了招手，走到他们两个身边。胡中舟就问了一些“礼貌性”的问题：“你领完退款了？”“退了多少啊？”“班主任的办公室还在原来那里？”……程向东在一旁听着，心说这小子到底想干嘛？聊了一会儿后，叶嬅说她有事先走了。

程向东和胡中舟见到班主任老姜后，只觉得格外亲切，两人早已忘了当初曾设想过要在毕业时把麻袋套在老姜头上揍他一顿的事，胡中舟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故意挑衅，上前跟老姜握了握手。领完退款后，他们又跟老姜很融洽的聊了一会儿。告别了老姜，程向东和胡中舟两人又去看望了其他几个以前的老师，原来的凶神恶煞都变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起来。虽然有的老师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或是也没想起他们的名字，但依然聊得很开心。

程向东回到家中后，再次看着书桌上的课本，他逼着自己拣出一本开始看。只是看不了几分钟，他就开始走神，他的心情还是平静下下来——应该是更加平静不下来，课本上的每个词就像是一粒种子，在他的想象力的灌溉下，都能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只是这些大树没有果实，不会给他带来收获。等到想累了，他就再学一会儿。

几天假期过后，大部分的课本程向东还是都看了一遍，只是没有来得及做题，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因为有安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