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金銮（迪玻拉）（1）（1 / 1）

彼勒丁那堡被深夜的海风清洗一遍后，气温骤降。当马车抵达目的地时，远处的天空刚有破晓迹象，晨霞似金箔，凉风习习，迪玻拉抓合蓬衣胸前的襟口，确保衣摆没被踩到，才小心翼翼地开门下车。

皇宫内廷总管托利安坐在另辆马车，但下得倒比她快，这时正要前来搀扶。

“皇上这会儿想必仍在用早膳，大人不必着急，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老太监说。

皇宫健在城市的第一丘陵上，正好与圣米迦勒大教堂相互映衬，迪玻拉站直身体，发现一口拱形宫门与花岗岩砖砌成的高墙毅然耸立于她的右边。

两人沿路前进。

从这望去，大教堂融入了米色雾幕中，榆树、白枝树、紫荆树围绕住那庞然巨物，仿佛圣子的皇冠那样闪闪发亮，无数木材或石质建筑倾然而布。她拧转头时，惊奇地发现从这往远处眺望，能一瞥这城市的面貌：密集的长廊建筑鳞次栉比，逶迤交错的鹅卵石路、泥路、城中干道像家长给众孩子分面包时切下的一刀刀痕印，驮马队、闪烁流动的载货车厢和络绎不绝的旅商夹在其中爬动，高耸的三层拱形水道桥从渺茫的东边延伸而入，神似这座城市的脊梁，还有那排面开阔的公馆与贸易机构院屋，斑岩打造的拱券廊柱一列又一列，让人看得眼花，其余拥挤的红瓦屋顶全都推攘向了金月区脚下。

城市铺向北面，而晨曦倾自东方，在无数屋角上拉出道道笔直的金丝。她这个位置能看见那座两条主干道的分叉处醒目地屹立着一座石塔，它被称做誓言塔，正是洛门那人为纪念白城光复而修建的象征。在城市西面的海滨城墙外，粗玄岩砌成的杜里海神塔正是修剪在最大的岩岛之上，它们塔高大小不一，塔顶放置大炮与旗帜，在它们背后，迪玻拉能依稀看见那座埋在海雾里的银眸城，它乃白城的前身，如今已变得无人问津。此时紫叶湾的帆船纷纷望灯入港，楼顶上的铜镜火盆也已熄灭，一眼掠去了无生机。迪玻拉所站之处尚能望见第二丘上的长方形竞技场、公共机构和三层高的蓝色圆顶塔亭，它们皇宫中的一部分建筑结为连理，这座城市好复杂，她心想，就如迷宫一般，永远让找不着方向。她记得白城一共有十一座丘陵，据说那都是圣父御前十一名守望天使的降临之地。但现在已被大小不一的圆顶教堂，圣所，堡垒和贵族府邸瓜分殆尽。

广场上的紫荆树、塔柏和悬铃木一直延伸到通往彼勒丁尼圆形广场的阔步大道，墙朵后面守卫重重，他们便穿过那儿来到皇宫大门前的。

“不得不说，您穿上朝服的模样倒颇有几分维尔纽斯将军当年的神采，”托利安笑唧唧地拍手称赞，“您可知道这宫里的官员们个个都翘首盼望塞蒂诺斯家派人上朝，有的大臣甚至说，自打大都督远离朝政以后，这早朝都没法子开啦！”

“难道它曾经间断过吗？”父亲独自深居庄园少算有三年，这朝廷不是乱了套？

老太监又笑了好久，他双手压着袖子，埋在白色的丝质蓬衣里面，“洒家与腓列迪俄斯是老朋友，我们打小就已认识，只不过我将生命奉献给上帝，而他选择了塞蒂诺斯家族，我们俩都没选错，但不管好选歹选，哪条路不是荆棘丛生？”

迪玻拉倒是十分赞同此话。

“腓列迪俄斯让我对您多加照顾，”老太监说，“进入大殿前，我会尽可能地告诉您一些宫里的规矩，以免横生枝节，随后您的命运就得交由上帝与圣子来裁断了。”

他们让侍卫打开青色大门，进入一个大庭院。

一行持盾矛的守卫立于红砖铺成的石路两旁，他们身上的蓝棉披风因被晨露打湿而颜色暗浅不一，迪玻拉看见了那些条状鳞甲和钢盔的护鼻上滴淌着水粒，乃至腰间的精巧钢弩，都蒙了一层雾。托利安引领她穿过方形水池上的过道、又一扇青铜大门，和拱廊环侍的庭院，来到金銮殿前。等到再度踏上斑岩阶梯时，老太监已气喘吁吁。当年斯塔希略和塞蒂诺斯两家联军便从这攻入殿内与血焰卫队展开恶战，终结了秘法会的寡头统治。她还记得父亲在壁炉前将故事娓娓道来——他们的父辈抬起火绳枪，打完一轮又一轮，在柱廊上留下数都数不清的窟窿，听说现在还能找到一些。

“这必定是斯塔希略那混账东西翻葺宫殿时偷工减料留下的唷！”祖父的话成了父亲唠叨的语录，每逢他讲到此处，嘴边总透出一丝能驱散寒冬的笑意，可他未曾见过那些丸坑，他对迪玻拉抱怨——而如今他的女儿同样也找不到它们。托利安面带愠色地拍掉沾在蓬衣上的朝露，让她一同进入这金銮殿。

一些人站在大厅尽头，她只认出了安娜公主和禁军副统领约纳萨，得知皇子殿下不在这儿，迪玻拉竟暗觉失落。公主扫来一眼，随即装作没看见似的，很快就转回了头。大厅有三层之高，两侧拱柱分隔了一些房间，与二楼拱廊一并透向深处的弧形圣坛。暗淡日光照入那穹顶之下两行数不完的拱窗，打白色与七彩马赛克玻璃洒下这殿堂厅心。老太监与她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径向里去，一边向她低语：站在右边那十二名白衣老者是城中各区牧首，尼苛德摩是那个留着白色大胡子的，站在中央。她该与其余大臣立于左边。宫廷顾问、市长、宫相、军区代表一众人等都伸长脖子望向御座偏门，待会她的目光要紧跟皇上，切勿东张西望，切勿主动发言，若非要说话不可，那就把话意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吐露出口，好像她这种边疆统帅，又属权臣之后，因此首次正式回朝面圣需先行大礼，这腓列迪俄斯已在庄园教导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