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宴会(迪玻拉)(5)(2 / 2)
戴帽兜的僧侣刻意地压头弯身,帽檐下露出尖削的下巴、紧抿的嘴唇。
“这位弟兄坚持要我带他去见你,”祭司长说,“实在抱歉……大人,我不知道您与他有约定。”
“我没有约过任何人。”迪玻拉厉声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这名僧侣高瘦如旗杆,从强撑体型的宽厚袍衣中抽出一只手,两指捏夹一份折叠信笺。“大人,请听我细说,有人要杀你的弟弟约翰,快去救他。”
“你是谁?”她迅速地捉起他的手腕。
“我自然是上帝的仆人,”他回答,“杀手伪装成僧侣潜入庄园,共有八名,他们计划以大牧首的名义将他骗入林间小道,然后再痛下杀手,大人,你不去救他?”
僧侣趁她犹豫间隙,倏地挣脱拉扯,信笺跌落地面,他且退且说,“快去救他,否则你就多备一副棺材,让他与维尔纽斯大人一同下葬罢!”
迪玻拉头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大厅。她没有追逐他,这并非当务之急。当她缓过神来,手竟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他没有骗我。
弟弟的脸一闪而过,白林村。她的思绪从未试过如此清锐。
“快去找警卫长达兰果斯……”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便转身奔跑,可裙脚狭窄,猝然绊了她一跤。我为什么要穿裙子?战士为什么要穿裙子?她生生地撕裂两侧裙边,掌心有如火烧。她再次爬起身,一边寻找平衡,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
谁要杀她那愚不可及的弟弟?那僧侣是谁?我不该放他走,但她没办法啊!她怎么可以给他备棺材?可他仿佛就已躺在其中,与父亲并列,她不能辜负父亲的托付……但在黑暗中,她好似又听见一把声音对她说:“我们的敌人无处不在。”
天光刺眼,她奔出大屋时摔得更狠,只觉膝盖上的皮肤黏糊糊的,校场的士兵都看向她,他们一定把她当成了疯子,连连缩避。一名正在为马匹系辔装鞍的马僮见状呆若木鸡,她夺过缰绳,朝离她最近的士兵大喊:“给我武器!”
年轻人呆愣一会,好像终于意识到是谁在发号施令,慌忙解鞘献剑。
迪玻拉策马奔入利利安芙斯丘陵,嘴里骂着一些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脏话,是凯撒!拉帕德斯的挑衅历历在目,他们谋害了她的父亲。她内心不受控地发出呐喊声,迟了,她不断地摁止住脑中蹦出的画面,迟了迟了!迪玻拉,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让他孤身远行?眼泪不听使唤,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拉马跃步踏上丘顶。可在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崩溃,她用尽最后一丝信念抬起心中的战意。
丘陵如海般起伏,迪玻拉在松林方向找到一队人马。“约翰!”她撕心裂肺地高喊,“约翰!约翰!快跑!”
“快跑!”可海风把她的声音吹到了九霄云外,她放弃徒劳的嘶喊,俯身冲刺。
对方发生了争执,只见有人摔落马背。她才记得禁军左指挥使也在约翰的队伍里,不禁大为振奋。但他们突然散开,其中一人脱队狂奔,六名骑手在后紧追不舍,那是约翰。两名刺客拦截了左指挥使,他装备齐全,举剑鏖战,以一敌二,这为她争取了时间。
约翰和杀手消失在松林边界,迪玻拉沿着他们的轨迹驾马冲入。
马鸣声在黑脊峰下回荡,她在林间放缓了速度,日晖渐高,迷雾稀薄,脚下迸起光线像锋利的刀刃刺穿古木。忽然间,头顶上飞鸟惊逃,她拉转马头,一名骑手从高兀的坡口中袭出,她抬剑格挡,疾风侵掠。她牵马旋身,抢先一步发动冲锋,对方起步势慢,她挥剑击飞了他手上的武器,反手一抽,将其杀下马背。她来不及了结他的性命,只顾争分夺秒地继续缘迹寻去。
但没过多久,一匹接一匹没有骑手的马儿踏着小步向她走来,从她身边原路溜返。她知道事情变复杂了,便用手卷握两圈缰绳,摒弃鼻息。一具尸体平躺在矮灌木中,他的脸黑如土灰,那是死于剧毒的表现,这是谁干的?她的弟弟?不,他不会战斗。迪玻拉无法继续保持警惕,踢踢马刺快步前进。
地上的小径被灌木遮盖,方向难辨。路面愈爬愈峭,北边已露出成片青灰的岩壁,迪玻拉又发现一名被割喉的僧侣,空气中溢满苔藓和血腥混杂的气味,一直伸进松林深处。好几具尸体倒伏在林地中,湿漉漉的岩石上,和青葱的阴沟里。死了四个,她暗地数数,还剩一名刺客。
她转弯来到一道枯叶覆地的斜坡,一晃血光刺疼了她的眼睛,树林间,靠坐在桉树干下那血肉模糊的身躯,正属于她的好弟弟约翰·塞蒂诺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