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冷暖(1 / 2)
“这种温度真是令人怀念啊——”
名为莎娜多的少女坐在钟楼的尖梢上,凌空而置的双腿交错着上下踢打,将灰白色的雪花踢散。她那一身盛夏的装束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分外违和,漫天飘舞的雪花在她的皮肤上迅速消融,不留痕迹地消散无踪。
一只青绿色的渡鸦驾着风雪而来,温驯地停留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啄了啄她的脸颊。
“这一次也不准备采取行动?真是无聊,这边也好那边也罢,都不会采取什么有新意的行动呢。”
莎娜多不满地嘟囔,顺手捏碎了停留在她肩上的渡鸦。然而渡鸦并没有像正常动物那样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一团黑沙从她的指尖流过,随风而逝。少女百无聊赖地躺倒在铺满白雪与黑瓦的屋顶上,如乱发脾气的顽童般摆动四肢将屋顶上的积雪扫落。
“哎呀,糟糕。”
意识到自己做出出格举动的莎娜多急忙躲进了钟楼的曲顶后。果不其然,在留意到降雪量的突增后,钟楼下方的苏纳立即抬头检查屋顶附近是否存在异状。
“抱歉呢,既然那边也不准备出手,这次的问题就交给你自己解决吧。虽然有些辛苦,但是你还是能做到的吧,毕竟我可是一直在‘看着’你呢。”见巡查无果的苏纳满脸狐疑地将视线转回人群,独居高处的莎娜多脸上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
“怎么了,苏纳先生?”见苏纳有些心不在焉,弗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刚刚有些幻听罢了。话说那些游行示威的群众现在如何了,大概什么时候会解散?”由于一时分神,苏纳只得向弗雅打听情报。
“不清楚,他们似乎是打算在政府解除市区的封锁前坚持留在这里的样子。”
“是吗,这样可就麻烦了。”虽然游行的群众堵在钟楼前让苏纳二人难以接近目的地,但是事到如今能否进入钟楼对苏纳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接近钟楼之后,苏纳立即便发现了钟楼没有受到雪花侵蚀的真正原因——一束又一束金黄色的丝线沿着钟楼的墙壁向上延伸,如鸟笼般将钟楼包裹其中,那些看似堆积在屋顶上的积雪实则只是黏附于这些丝线之上,与钟楼表面留下了不足一毫米的微小空隙。
与钟楼的情况相似,市区内部也受到了丝线的严密保护,不仅每栋大楼上都缠绕着相当数量的丝线,就连街道的上空也层层叠叠地裹上了数层丝线,因而实际上并没有一朵雪花顺利到达了市区的街道。相反,似乎是为了营造气氛,使得周遭的环境不至于与天色格格不入,市区内部投放了相当数量的人造冰雪,市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市民们纷纷来到室外感受这难得一见的夏日飞雪的奇观,与城郊遍地尸骸、人人自危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置身于水深火热,甚至不清楚能不能活过下一秒的险境之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日夜笙歌、寻欢作乐,也难怪市郊的居民会群聚暴乱。不过通向市区的主干道却被一堵无数丝线编织而成的黄金之壁阻断,无情地断绝了外部居民们入城避难的唯一希望。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性终于对市区的无所作为忍无可忍,一头撞向了那块淡金色的墙壁。只是这样的鲁莽之举非但没能伤及墙壁分毫,反而在男人的头顶上磕出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漾漾地渗出了不少鲜血。见男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妄图再一次向那堵墙壁发起挑战,深知这些丝线强韧程度的苏纳连忙上前劝阻道:“这位大哥,先别心急,这堵墙壁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突破的。即便你在这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伤及它分毫,反而会让市区的居民认为我们是一群蛮不讲理的野蛮人,更加抵触让我们进入市区。”
“我呸!你是哪只眼睛看到这里有墙壁的!”男人气急败坏地怒吼道,“挡在这里的空气墙八成又是科研院那帮狗娘养的什么专家研究出来的奇怪科技产品,我今天就偏偏不信这个邪,看看是老子的头硬,还是他们的技术硬!”
“对哦,其他人是看不到这些丝线的——”苏纳喃喃自语着,长期以来独自行动的经历让他渐渐有些淡忘了这些丝线的特殊性,直至此时男人的话语才让他回想起了这些丝线最为独特、也最为重要的特性。不过这样一来,以往的经历中便会存在一些难以理清的矛盾之处——
正当苏纳埋头整理思绪时,那名一根筋的男人却又好似发疯的蛮牛般向着市区的方向猛冲而去。然而任凭他的气势再怎么充沛,他的头皮也不会因此变硬半分,仅仅是一个回合的交锋,男人便再度败下阵来,在坚固的城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倒地不醒。苏纳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边制作绷带为男人的伤口止血,一边向墙脚边医治难民的弗雅呼唤道:“弗雅,能来搭把手吗?这位大哥伤得不轻,我们先帮他愈合伤口。”
闻言,手持吊坠的弗雅微微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苏纳。
“小子,看到这样的结果你很满意吧?”正在这时,靠在苏纳臂弯上的男人却突然开口说道。
“咦?没有这回事。你的头部损伤严重,现在就不要勉强自己活动了,安心休养一阵子吧——”虽然无法理解男人的言语逻辑,但是考虑到男人受伤后的精神与健康状况,苏纳也没有和他过多纠缠。只是男人却没有因此作罢,反而目眦欲裂,格外凶狠地瞪视着苏纳,混若极度饥饿的野兽的双眼中瞧不见一丝理性的光辉。
“啊啊,是啊,你一定很满意吧。我没有听从你的命令,我就因此受伤了,这证明了你比我更有智慧也更加强大,羞辱我——”男人不依不饶地说道,口中喋喋不休的言语却越来越没有逻辑性。
“冷静点,不要想这些——”
苏纳试图安抚男人躁动的情绪,然而前不久还气若游丝的男人却突然变得情绪亢奋,猛地扑腾起身,一口咬向苏纳的小臂。男人坚硬的牙齿轻易撕碎了被雪花腐蚀得脆弱不堪的隔热服,并顺势从苏纳手臂上撕下了一小块肉。
苏纳皱了皱眉,在男人进一步发狂前将其击晕在地。
“苏纳先生,您没事吧?”弗雅小声惊呼着赶到苏纳身边。
“没什么,只是些皮肉伤罢了。”苏纳耸了耸肩,翻转受伤的手臂以避免雪花直接渗入伤口之中,“能麻烦你帮我和这位大哥治疗一下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从发狂的二人表现来看,长时间暴露在风雪之中似乎会对人的神智产生一定影响。让这些难民继续留在户外还是过于危险了,我们要么就想办法帮助他们进入市区,要么就尽快说服他们回家避难——”
苏纳与弗雅聚在一旁商议对策的同时,游行群众中却有数人神色惊恐地对着苏纳指指点点,附在同伴的耳边窃窃私语:“喂,你看到了吗,那个孩子被疯子咬伤了——是啊,就是担心会不会传染——我们的安全也——”
苏纳扬了扬眉,他倒也明白这些民众的担忧,只不过仅仅是担忧并不能使现状有所改善,他们所需要的是将这些担忧化作动力。
“咳,诸君,请稍安勿躁,听我一言。”苏纳来到人群前大声地干咳了一声吸引众人注意,“以目前的调查结果而言,这类症状并非是由疾病导致的,自然也不存在人对人传播这一说。即便是情形较为相似的恐水症病毒,或者说狂犬病毒,由于病毒并不会于人类唾液腺繁衍增生,所以人类撕咬也不会造成这类病毒的传播。所以各位也不必过于恐慌,只需——”
话音未落,苏纳却突然面色铁青地抽搐起来,紧接着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地栽倒在地,像一只野犬般弓起背,恶狠狠地瞪视着围观的群众。刚刚还被苏纳合情合理的演讲说服的市民们瞬间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纷纷凝神屏息,惊恐万分地注视着这只人形野兽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的呼吸和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引来野兽的注意,使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美味的肉——”苏纳纵身一跃扑入人群之中。
以一声惊叫为信号,聚集的市民四散而逃,前不久还围堵在市区前、如潮水般的人群在短短数十秒间便渗透进城郊的大街小巷之中,不见了踪影——唯独剩下了早前被苏纳一掌打晕的男人,以及那位一直跟在苏纳身边、忧心忡忡的少女。见弗雅迟疑着该如何接近自己,苏纳微笑着站起身来,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
“呸,亏我为了形象逼真还往泡沫里加了些硬脂酸钠,结果他们压根没有认真辨别嘛。”苏纳皱着眉将口中一股怪味的泡沫吐在地上,随即轻笑着向弗雅说道,“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