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街景(1 / 2)
我们的生命为何存在——
青年手中的画笔舒缓地划过油画布,盛夏正午灼热的阳光瞬间便攫取了颜料上所剩无几的水分,完美地再现出那片蔚蓝而干涩的晴空。老旧奢华的钟楼自画布底端拔地而起,黄色与褐色的往复厚涂巧妙地呈现了钟楼古典诡秘的气质。
为了名誉,为了梦想,亦或是单纯为了生存而去生存——
青年微微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思维钻入死胡同感到烦恼,而是他觉察到这幅画作欠缺了些什么。无论是茂密繁盛的树冠,还是在热浪中扭曲朦胧的街道,都与窗外的景象别无二致,但它们却只是在画笔的操弄下在合适的时间被布置在了合适的位置以供人赏玩。画中的枝丫再怎么努力生长,也始终无法突破画布的桎梏。
画笔在调色盘中轻快地搅动,调配出象征欢乐与活力的鲜红色,青年希望以此再现出夏日的酷暑昏热。只是在他下笔的瞬间,身后的大门却被突然敲响,堪比拆迁施工的巨大噪声产生的惊吓使他浑身一颤,手中的画笔脱手而出,在街道的位置勾画出一道殷红的沟壑。
“苏纳,你在家吗?!”
就算没有这声震耳欲聋的大嗓门问候,从刚刚粗野无礼的行径中他也大致能猜测到来人的身份。青年有些恼火地从地上拾起画笔,虽然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开门迎客,但看着眼前精心创作的画作毁于一旦,如今的他实在没有心情尽地主之谊。不过显然他已经忘了上次将这位门客拒于门外的后果——
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断裂声,青年身后紧锁的合金门冲破了门框,擦着青年的后脑勺翻倒在地。青年重重叹了口气,在满屋纷飞的木屑中起身迎接来客:“你应该知道,刚刚只差一毫米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吧?”
“啊哈哈,我瞧见了,只差一点苏纳你就得进医院躺着喽。”走进屋内的是一名身高将近两米的高大青年,硕大的拳头活似一对铜锤,结实的后背如汽车影院的荧幕般横阔。若不是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热情奔放的性格,单是这身板就颇能吓唬人了。
“这不是应该啊哈哈的场合吧。”苏纳揉了揉额角,一边向对方抱怨,一边从冰柜中取出一罐冰镇啤酒递给对方。苏纳本人并不喜欢酒精的辛辣刺激的味道,冰柜里储备的这些酒饮也多半是为了这位热衷于来自己家里串门的朋友准备的,“我不是把家门的备份钥匙给你了吗,你倒是给我好好开门进来啊。”
“嗨,那个早在几个月前出勤的时候我就弄掉了。总之,就结果而言没出什么意外不就行了?”高大的青年耸了耸肩,将苏纳递来的啤酒一饮而尽,言语之间毫无反省悔过之意。若不是苏纳明白这个家伙行事向来是如此放浪不羁,绝对会认为对方是个自我中心、薄情寡义之徒。
“所以穆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总不会是专程来踢坏我的家门的吧?”
“哦,对了,差点就偏题了。”名为穆恩的青年如梦初醒般猛地一拍大腿,单手将空易拉罐捏成一团,随手丢进废纸篓中,“苏纳你有听说吗,今年学院对总评分机制进行了调整,实战评分占比上调到了五成。”
“麦拉已经知会过我了。没关系,就算再怎么不擅长,只要能在实战拿到二十分,总评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对不擅长实战的苏纳而言,这无疑是个坏消息,但毕竟他们所就读的是士官学院,比起笔试文科更加注重学生的实战能力也算是情理之中。不过面对苏纳自信满满的发言,一向乐观积极的穆恩脸上却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这让苏纳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这是我从教官那探来的口风,从今年开始实战考核不再是以往的那些打靶对练,而是与不同州的学员进行比赛,依照比赛中胜场数结算学分。”
穆恩的话让苏纳颇为意外。迄今为止,他们所在的阿斯兰特州都处于对外半封闭的状态,就连通信也受到了政府的严格管制。而此时突然实行学员切磋交流的评分制度让人不由怀疑,究竟是什么让一向因循守旧的政府下定决心打破了僵持近百年的对外封锁。不过此时摆在苏纳面前更为实际的问题是,如何在这场考验中拿到自己所需的学分。见苏纳面色凝重,穆恩反倒没有了一开始的严肃,语气轻快地询问道:“怎么样,大致有几成把握?”
“就算你这么问,现在连对手的信息都不知道,我也无从估算啊。”
“也是,那么就到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为了让你在实战考核中起码能拿到及格分,来和我一起特训吧!”穆恩说着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胸膛,这番回话是二人结识以来穆恩最为流利顺畅的一次,苏纳有理由相信穆恩早早便盘算好了特训计划,这才来与自己进行会话。
此前穆恩也数次向苏纳发起了共同训练的邀约,但都被苏纳以平时分和笔试成绩满分就能稳定达到及格线搪塞了过去,而如今那支助自己逃避训练的保护伞已离他而去,他将不得不直面残酷而艰辛的现实。况且虽然苏纳不认为穆恩的性格适合成为一名优秀的导师,但这位好友从不会主动将自己拉入险境,在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多多听取他的建议也未尝不可。
“好吧,那么教官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特训呢?”
“当然是现在喽,正所谓一寸光阴重一斤嘛。”穆恩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虽然想纠正你的成语错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提醒你,再过一个小时我们的构成术课程就要开始了。你安排计划的时候至少要把专业课的课程时间错开吧?”苏纳提醒道,然而对此穆恩却是一脸不以为然。
“哎呀,那么麻烦的课程就随它去吧。而且苏纳你的专业课课程学时已经满了吧,就算翘掉一两节课也不会怎么样,说不定多出来的这几个小时的训练还能帮你实战考核多赚几分呢。”
“且不论你那一嘴歪理,我可是以代理讲师的身份参与课程的,老师无故旷课是要怎么样啊。”苏纳苦笑着说道,“而且屈指算来,我代课也已经有好几周了。该不会你每次上课都是一进教室就开始呼呼大睡,所以压根没注意到讲师已经换人了吧?”
“啊哈哈,那怎么可能嘛!”穆恩一向爽朗的笑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发虚,一旁的苏纳微微扬起了眉毛,无声地传达着对好友的责备与训诫。穆恩似乎也察觉到继续这个话题的后果相当不妙,匆忙转移话题,如老鹰捉小鸡般提着苏纳的后领,“好啦,与其在这里讨论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行动起来!早些去教室做好准备,尽早完成课程,然后就能开始我们的特训计划喽!”
“等、等等,距离课程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去教室未免太早了吧?”
然而此时穆恩正在兴头上,苏纳的抗议果不其然地被无视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穆恩将自己拎出大门前将手中的画笔掷回水缸中。银白的笔杆在空中盘旋打转,笔头上吸附的颜料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逐滴甩出,落在尚未完成的画作上,鲜红淡薄的圆斑恰如盛夏午后炫目的光晕,却又好似命案现场飞溅的血花。
“有机分子类的构成难度高于一般类型的原子,需要技师对空间结构与各类型基本分子有着充分的熟悉与掌握——”
一小时后,站在讲台上的苏纳照本宣科地向台下的同学讲解着教案上的知识,向同级生传道授业的感觉相当奇妙,一般人也不大会有机会经历这样的遭遇,只是即便在构成术发源地的阿斯兰特州,拥有构成术天赋的人也少之又少,在课程讲师因伤住院后,身为助教的苏纳也只能临危受命,临时代理了讲师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