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兵不厌诈(1 / 2)
各路义军聚在一起为的就是要抗击鲜氏,恨不得立刻将鲜氏大军全歼才好,郑纶这话莫说方勋等人不认同,便是灵雀也有些听不进去。郑纶瞧出他们心思,不愿多说,只又问灵雀道:“你们上山时,可曾遇到鲜氏人的暗哨?”
灵雀笑了一笑,道:“遇到了两个鲜氏人,不过早就被咱们处理干净了。”
郑纶道:“军中这类暗哨不会只派一个,其间有其独有的联系手段,一旦惊动,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军中。”
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对行军打仗之事都是一知半解,听郑纶这样一说,才知自己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灵雀想了一想,与众人商议道:“咱们大伙不如先下山,回去再商议攻打中山之事。”
方勋等人也无异议,都点头同意。灵雀迟疑了一下,又问郑纶道:“郑大哥,你可也要同咱们一起下山?”
虽是询问的口气,可那声音里却有一丝期盼,郑纶忽地想起辰年,想若此刻是她站在自己面前,可也会这般与他说话,可也会叫他一声“大哥”?他本不想与这些人同行,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众人听了都觉高兴,一同往山下去。方勋等人更是十分识趣地躲远了些,留出空当给灵雀与郑纶两人说话。灵雀感激郑纶替她遮掩身份,低声道:“多谢。”
郑纶未出声,只上下扫了她两眼。他上次见她时记得她不过是中等身量,这次再见却觉得她似是高了许多。灵雀瞧他打量自己,不觉失笑,偷偷向他抬了抬脚,叫他看自己靴子,压低声音解释道:“温大哥出的主意,鞋里垫了东西。就这样,好像还比辰年矮了些,不过不站在一起,别人也瞧不大出。”
郑纶略略点头,没有说话。
灵雀是个直爽脾气,藏不住话,忍不住问他道:“您这是要往哪里去?怎的会到了这里?”
郑纶不答,反而问她道:“你们现有多少人马?”
“各路人马凑在一起,已快有九千余人。”灵雀答道,她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得意,又问道,“郑将军,您现在不会怀疑我是鲜氏的奸细了吧?”
郑纶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忽地低声说道:“她并不是个好脾气,对着自己人许是温和,对着外人却是柔中带刚,惹急了还会刺人。你若要扮她,与那姓方的说话就该再硬气一些。”
灵雀听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郑纶说的是辰年。郑纶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后悔,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往前面而去。行到山腰时,就听得傻大叫道:“瞧,有鲜氏兵从城里出来了。”
众人往山下看去,就见从城里出来了一队鲜氏兵士,看方向正是往这边山上而来,显然是被郑纶说准,那城中得了暗哨的消息,过来查看情况了。方勋看向灵雀,问道:“谢大当家,怎么办?”
灵雀下意识地想去询问郑纶的意见,却又突然想起他刚才的告诫,忙就忍下了,略一思量,沉声应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避开他们吧。”
她说完了,眼角余光去瞄郑纶,就见他似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众人忙另寻了道路下山,待到山下,郑纶谢绝了灵雀等人的相邀,带着亲卫径直往南而去,灵雀与方勋等人则是绕回西边山中,回了义军的营地。
温大牙正在营中等着灵雀,瞧她回来忙问中山城的情况。灵雀概略说了,又说起遇见郑纶的事来。温大牙听完,默默思量半晌,却是猜不到郑纶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不由得叹道:“若是大当家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明,连问都不用问,那姓郑的从哪来,往哪去,做些什么,就都知道了。”
灵雀这些日子来假扮辰年,甚觉吃力,而且现在义军越聚越多,虽都是为着抗击鲜氏来的,心却没那么整齐,万一被人认出她是个冒牌货,定要惹出事端不可。想到这些,灵雀不觉也是发愁,低声道:“也不知道长那里情况如何了,可是寻到了辰年。”
温大牙又问她道:“中山城到底要不要打?”
灵雀想了一想,咬牙道:“得打,否则无法立威。”
温大牙皱眉思量片刻,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打就打!因着宜平那事,那姓郑的对咱们大当家一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说得也未必都对,不叫咱们打中山,还不知存了什么心呢!”
他们两人商议定了,将各路义军头领都召集了来,商讨攻打中山城之事。这些义军头领多是江湖出身,论武功自是不在话下,可说起行军打仗来,却没有几个真懂的。一伙子人凑在一起讨论半夜,终于定出了计策,各自领了任务,这才散去。
翌日,方勋按计划带了三千人马去攻打中山城,打不一会儿,便作势败退。谁知鲜氏人根本不上这当,方勋上前攻城,鲜氏人便在城上反击,方勋败退,人家也不来追。这般折腾了大半日,鲜氏人没多大损失,方勋却是折了几百人马。
这情形与之前所预料的相差甚远,众人皆大失所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当中有那性子暴躁的,便高声叫道:“哪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如大伙一起上,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下一个中山城来!”
这些义军头领多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被他这般一喊,也都纷纷请战,灵雀一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下了军令。可这攻城不比野战,那城里又是鲜氏的正规军队,岂是这刚刚拼凑起来的义军可比的。灵雀等人率军围着中山城打了多日,非但没能攻下城池,反倒是引来了鲜氏的援军。
灵雀也不觉慌了神,倒是温大牙还镇定些,他以前专管聚义寨粮草辎重,深知这些东西的重要,便出主意去偷袭鲜氏援军的粮草。义军此时已是快到绝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灵雀亲自带了两千精壮绕到鲜氏援军之后,去偷袭对方的粮草。
不想鲜氏人早有准备,那粮草所在也有重兵把守,义军又是惨败,灵雀拼死拼活带着几百残军逃回,还未及缓过气来,便遭到了各路义军头领的责难。
方勋最先发难,道:“咱们信谢大当家的本事,这才推你做咱们义军首领,是把身家性命全托付于你了,可现如今鲜氏人还没杀了几个,自己人却是折损了大半。谢大当家,你总得给咱们大伙一个说法吧?”
他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几位头领响应。灵雀有伤在身,人又疲乏,全靠着一股子狠劲才咬牙硬撑在那里,冷声问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说打这中山城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当初方头领可是最主战的那个,现在想要我什么交代?”
方勋早就对灵雀的身份起了疑心,闻言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好!就算咱们不计较胜败,有一事方某却是不解,听闻谢大当家在聚义寨的时候,并无蒙面的习惯,不知为何现在却要整日里黑巾遮脸,这是在怕什么?”
灵雀听得身子一僵,冷声喝问道:“方勋,你什么意思?”
方勋慢悠悠地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这位谢大当家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因为面目不真,所以才不敢吗?”
他话说到这般地步,已是明着在说眼前的“谢辰年”是假的。灵雀毕竟年轻,又心神慌乱,竟一时被他问住。还是温大牙反应快些,当下就怒道:“姓方的,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温大牙可是从这太行山里混出来的,你去问问,我温大牙是不是假冒的!还有傻大!就他这身板,还有这两把石斧,哪个可以冒充?”
方勋冷笑,一步步向着灵雀逼压过来,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就请这位谢大当家向咱们露一露真容吧!”
温大牙与傻大两个忙挺身而出,挡在了灵雀身前。就在这时,旁侧树上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就听得一个极清冷悦耳的声音问道:“露了真容就能判断真假了吗?这位阁下,难不成你见过谢辰年?”
众人俱是一惊,齐齐抬头看去,就见那树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衫女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身形窈窕,容貌极美,一眼望去,恍若神女仙子,摄人心魄。
方勋等人俱是愣住,温大牙与灵雀等人却是惊喜万分,齐齐叫道:“大当家!”
辰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方勋面前,问道:“方勋,方头领,没错吧?”
方勋被她容光所震,尚有些睖睁,点头道:“是。”
辰年又问道:“我若说我就是谢辰年,方头领可信?”
这方勋也算是个人物,这时已是回过神来,闻言便答道:“口说无凭,须得证明一下才是。”
辰年又问:“如何证明?”
方勋道:“听闻谢大当家年纪虽轻,武功却是卓绝,不若阁下与方某过上两招,若是能胜了方某,某就信了你是谢大当家。”
辰年听了却是摇头:“不好,你是来投奔我的义军头领,我若伤了你,有伤和气。”她说着,回手指向身后那棵藏身的大树,笑着问方勋道,“方头领,我瞧着你也是使刀的,冒昧问你一句,可能一刀将这树身拦腰斩断?”
那树是多年老树,足有合抱粗细,除非是天生神力,否则根本无法一刀斩断。方勋看了一看,答道:“不能。”
辰年浅浅一笑,侧头吩咐灵雀道:“把刀给我。”
灵雀忙解下佩刀递了过去,辰年接过,拔刀出鞘,回身看了一眼那棵大树,却是用刀指了指树身另一侧的人,笑道:“让开些,一会儿莫要被砸到了。”
那边几人将信将疑地让开了地方,辰年不紧不慢地走到树下,左右看了看这树身,忽地扬臂挥刀,猛地向那树身上斜劈下去,竟就真的一刀将那大树从中斩断。
那大树又立了片刻,这才轰然倒地。辰年轻身跳上那半截树桩,扫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本人就是江北谢辰年,之前因着另有要事在身,这才不得不委托灵雀姑娘假扮我来行事,为的只是尽快召集义军,莫耽误了抗击鲜氏的大业。眼下若还有人怀疑我的身份,自行离去便是。”
场中众人皆被辰年那一刀镇住,一片寂静,便是那方勋也没了声音,忘了追究灵雀假扮辰年之事。
辰年笑了一笑,又道:“既然没人走,那就须得听我指挥。大伙听好了,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工夫厉兵秣马,半个时辰后,咱们再去偷袭鲜氏粮草大营!”
义军刚刚惨败而归,却又要去偷袭鲜氏,众人俱是听得糊涂,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何又要再去?”
辰年看向那人,问他道:“你可是觉得咱们不该再去?”
那人直言道:“是。”
辰年莞尔一笑,解释道:“料那鲜氏人也是如你一般想法。鲜氏刚大败了我军,定会以为咱们胆怯畏战,只有往远处逃命的,哪里还敢回身偷袭他们。他既这样想,防备必然松懈,咱们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齐声应诺,各自下去准备。温大牙与傻大等人得了机会,立刻围上了辰年。温大牙不停地揉着眼睛,与傻大说道:“你给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发梦呢。”
傻大扬了蒲扇般的巴掌扇过去,差点把温大牙拍到地上,温大牙也不恼,只嘿嘿笑道:“不是发梦,真不是发梦。”
他这般说着,眼睛却是止不住红了。
辰年能与他们再见,也觉欢喜,伸出拳头往温大牙与傻大肩头各砸了一拳,又转身去看灵雀,瞧她伤势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又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来,道:“走,寻个地方,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两女寻了个无人处,辰年将灵雀受伤的手臂仔细包好,道:“先这样,回头再向道长讨些去疤的药,擦上一擦。”
灵雀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忽地低声问道:“大当家,你并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是不是?”
辰年闻言微微一怔,过得片刻才弯唇笑笑,小心地给灵雀往下放着袖口,轻声说道:“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却是另外一回事。人生在世数十载,哪里就能事事如意了。”
灵雀迟疑了一下,还欲再说,辰年却是堵住了她的话头,道:“莫要多想,我若是不愿,没人能迫得了我。现在既然来了,就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你好生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有场恶仗要打。”
很快,各队人马就准备完毕。辰年带着灵雀过去给方勋等几个头领各自行了一礼,算是赔罪,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脸用黑巾蒙上,玩笑道:“这回大伙可要看仔细了,待会儿莫要分不清我与灵雀两个。”
她人长得美貌,本就容易博得人的好感,性子又这般爽朗大方,更是叫人欢喜。众人闻言俱是哈哈一笑,倒是把之前的不快尽数抛下了。待众人笑过,辰年这才肃了面容,正色道:“此一役将决定我义军的生死存亡,望诸君抛却旧隙,同心协力,奋勇杀敌,扬我军威!”
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山谷。辰年策马先行,带领义军向鲜氏援军的粮草大营反扑过去。那鲜氏人马新得胜利,果然防备松懈,辰年忽地带军杀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把大火将那粮草辎重尽数烧了个干净。
温大牙心疼得要命,直跺脚道:“哎呀呀,怎么都烧了?这许多的东西,咱们要了也是好的啊!”
辰年笑道:“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咱们要的可是那中山城。”
众人听得一愣,那方勋更是忍不住问道:“谢大当家,咱们还要去攻中山城?”
辰年点头,道:“鲜氏援军很快便到,大伙莫要耽搁,快点剥些鲜氏军衣装备来,赶紧撤退。”
众人虽不知她要这些鲜氏军衣有何用途,却依言抢了许多鲜氏军衣并弯刀等物,辰年又活捉了几个鲜氏兵,这才带着义军迅速往山中退去。待义军退入安全地带,辰年下令大军扎营休息,吩咐温大牙在义军中寻找会说鲜氏话的人。
因着冀州往北便是宣州,那里有不少的鲜氏商人,义军中倒也有几个懂些鲜氏话的,温大牙没用片刻工夫,就给辰年挑了两个说得最好的来,叫道:“大当家,人给你找来了。”
辰年扫了那两人一眼,吩咐道:“你们带着人将这几个鲜氏兵分开了审,要问出鲜氏援军将领的姓名,官职,多大年纪,什么模样,带了多少人马。”
那两人忙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便将这些事情都问了出来。虽有鲜氏兵不肯说实话,可因几个人是分开了问的,再一对那口供,也就能得出真假来。
方勋虽是刺头,可脑子却也比别人灵活些,见辰年这般行事,已是隐约猜到了她的用意,不禁问道:“谢大当家,您这是想冒充鲜氏兵马混进中山城?”
辰年笑笑,点头道:“正是,鲜氏援军失了粮草,只能退守中山城。咱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们之前进入中山城,叫他们无处可去。”
方勋沉吟道:“这主意自是不错,可城里本就有守军四五千人,比咱们现在的人马也少不多少,便是能冒充鲜氏援军混入城中,一时半刻怕是也夺不下那城来。而且,鲜氏人还有两万援军随后就到,咱们夺下城,也守不住啊!”
这一切辰年已是认真考量过,见众人皆存疑,只得解释道:“只靠咱们这些人,自是不好成事,所以还需借一借别人的名头。冀州薛盛显是个胆小鬼,连与鲜氏对阵都不敢,他的名是没用的。不过,青州虽然在子牙河败于鲜氏,却是以少战多,虽败犹荣,咱们要借的就是青州军之名……”
她将打算与众人细细说了,大伙这才恍然大悟,直叹妙计,那方勋更是对辰年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不瞒您说,以前只闻谢大当家威名,还当是人们言辞夸大,现在一见,才知谢大当家名不虚传,果然是位巾帼英雄。”
辰年被他这般夸赞,面上神色却是从容,只是笑道:“不管什么英雄,若只有我一个,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鲜氏的千军万马。能打胜仗,那是全靠了兄弟们舍命杀敌。”
辰年站起身来,高声问众人道:“我问你们,你们当中可有谁是狗熊?”
场中先是静了一静,随即众义军兵士便齐声吼道:“没有!”
辰年双目晶亮,神采飞扬,扬声喝道:“那咱们义军就能战无不胜!”
她在声音里灌注了内力,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直震得人热血沸腾,温大牙最先反应过来,振臂高呼道:“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众人齐声响应,声音冲天,似是把整个山谷都震得颤动起来。
第二日,辰年带着人假装攻城,却另安排了数百武功好手,扮作鲜氏援军先锋,绕了半个圈子,从义军阵后冲了过来。义军顿时被冲散,就听得不少人惊声呼道:“快跑,鲜氏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