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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武功尽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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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阳光正好,穿过窗子斜斜地照进来,给舱内涂上一层淡金之色,望之生暖。辰年折了肋骨,胸前缚了厚厚的绫带,呼吸之间,那胸口便就隐隐作痛。即便这般,她仍是缓缓撑起身体,下床走至窗边。风从江面上吹来,带着微腥的水汽,扑打到她的面上,虽是寒冷割面,却叫她精神不由得一振。

贺泽正从船侧经过,无意间抬头,瞥见辰年出现在窗口,微微怔了下,然后便向其浅浅一笑,问她道:“妹妹这是在赏江景?”

“是啊。”辰年笑着点头,又向他招手道,“十二哥可要上来同赏?”

贺泽本是有意气辰年,不料辰年却是这般作答,“十二哥”也叫得甚是顺口,好似真叫了他许多年一般。贺泽表情不觉僵了僵,又见辰年那里仍笑嘻嘻地望他,心中不由得更是恼怒,冷哼一声,竟是拂袖而去。

辰年气走贺泽,自己面上的笑容也便没了,缓步走回到床榻边坐下,细细思量当前境况。她之前伤重昏迷,并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到了贺臻船上,也不知贺臻带她西归是要做何打算。只是不管贺臻抱着何种目的,他说的那句话却是极有道理,她既然活着,就要为自己好好活着,不该为着别人自暴自弃,失了生念。

这样一想,辰年心中顿觉敞亮许多。她忍着伤痛盘膝坐好,想要运功查看一下自己伤势,不想那丹田处却是空空,聚不起半点真气。辰年以为自己伤重才会如此,迟疑了一下,将贺臻扔在床上的小瓶拾起,倒了几粒丹药在掌心,嗅得那气味清香扑鼻,料定是好东西,便就吞了两粒下去。

过得片刻,药效发作,丹田处隐隐发热,辰年忙聚起那点微弱的真气,沿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行,只觉经脉内坦荡空旷,仿若是干涸了的河床,这点真气流过,还未曾润湿了地皮,便不见了踪迹。

辰年心中难免有些惊慌,连吞了几粒丹药下去,可不管她聚起多少真气,只要一入经脉,便如泥牛入海,全然没了消息。

便是重伤,经脉受损,也不该是现在这般情形。辰年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忽地记起刚才那个与贺臻下棋的白胖子来,便就强撑着下床走出舱门,抓住外面一人,问他道:“那白先生现在何处?”

那人瞧辰年面色难看,声音发抖,只当她是伤势发作,忙道:“您稍等一下,小人这就去请白先生过来!”

因是在同一船上,那白先生很快便被拽了来,便是贺臻也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白先生上前看一看辰年,又伸手探她脉象,笑眯眯地问道:“丫头,你把老夫的固元丹当零嘴吃呢?”

贺臻闻言,从那床榻上拾起那小瓷瓶来,果见里面已是空了一半。他不由得面色一沉,低声斥道:“胡闹!”

辰年没有理会贺臻的斥责,只死死地盯着那白先生,问道:“我武功可是废了?”

“废了。”白先生不以为意地点头,答道,“你那内功太过于霸道,为了保命,只能尽数散了那功。”

她辛苦几年,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日夜苦练,总算将五蕴神功练得小有所成,不想竟就这样被散去了。辰年扶着桌子,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没了反应。

白先生瞧着她这般,不觉笑笑,道:“你这丫头莫要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那种霸道内功,散了也就散了,总好过日后走火入魔。”

辰年回神,轻轻一哂,道:“你说得好生轻巧,果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放肆!”贺臻冷声斥道。

“哎,小孩子说话,你较真做什么?”白先生却是笑着劝阻贺臻,又转过头来看辰年,笑道,“你这丫头,空长了个机灵样,不想却是个木头脑袋。这世间万事,本就是有舍才会有得,散了内功,没准反而会有了其他机缘。你还这般年轻,该往宽处想才是。”

辰年懂他说这话是好意,若在往日,她许得还能谢他两句,可这几日她身心屡遭重创,到现在已全没了与人客气的心情,闻言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白先生笑了笑,撑着双拐又飘然而去。贺臻那里看得辰年两眼,正要开口说话,辰年却是抬头,与他说道:“你也请出去,莫要再给我讲些大道理,只叫我自己静上一静,便已是感激不尽。”

贺臻面色不佳,却只是站了站,便出了船舱。

翌日,便有小船送了两个粗使丫头过来照料辰年生活起居,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贺家人的身影。辰年又试了多次,将白先生给的那瓶固元丹吃了个干净,这才不得不接受了武功尽失的现实。

以前时候,不管如何艰难,她好歹还有一身武艺可以傍身,不想到现在,竟是连这最后的依仗都没有了。辰年本以为自己会发狂发疯,可真到了这般地步,心里却是异常平静,只觉得那时间越发漫长起来,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却似过了好些年。

第七日头上,贺臻过来看她,问道:“可想通了?”

辰年正倚靠在窗边望着江面发呆,闻言懒懒地回道:“想通了能如何,想不通又能如何?”

贺臻道:“想通了那就好好活着,想不通,那就慢慢受着。”

辰年淡淡一笑,回头看他,打量片刻,笑着问道:“贺将军,你这是要带着我回泰兴?”

贺臻点头,道:“不错。”

“回泰兴做什么?”辰年笑着问他,“是想用我母亲的血统做文章,还是想着用我来牵制封君扬?莫怨我没有提醒你,这两条都不大好使。若是血统真的那么管用,芸生早被拓跋垚立为王后了,何须到现在还无名无分。至于想用个女人来牵制封君扬,此举更是笑话一般,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该清楚。别说我与他现在已经没了情分,便是情浓之时,他也不曾为我昏了头脑。”

她话说得不紧不慢,言语里满是讥诮,贺臻听了却是面不改色,淡淡问道:“若是我只想把你当做失散多年的女儿,带回家好生地娇养起来呢?”

辰年挑眉惊讶,随即又不禁轻轻一笑,道:“贺将军,先不说这话我信不信,只说你自己,你就信吗?”

她面上表情太过于生动,便是贺臻瞧着也不觉笑了笑,摇头道:“我也不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一切说到根本,不过都是利益交换,纵是父母儿女,也不过如此。你连爹爹都不曾叫过我一声,我又怎能对你舐犊情深?”

辰年笑着点头,道:“就是这般,所以你我二人,有什么事还是摆在明面上来说最好。”

贺臻道:“也好。既然这般,我就与你说了实话。我将你带往泰兴,一是因为不管怎样你都是我贺家女儿,不能流落在外任人欺凌;二是你的身份还是有些分量,至于要往鲜氏还是往封君扬那里用,还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辰年闻言,浅笑不语。

贺臻瞧她一眼,又道:“你莫怨他人把你当做筹码,若有本事,你也可以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贺家可以把你当做棋子,你可以把贺家当做依仗。凡事都有两面,端看你如何用了。”

辰年轻声哼笑,对贺臻的话语嗤之以鼻。

贺臻知她心中还未转过弯来,也不想多说,只等她自己醒悟。他在舱中陪着辰年坐了一会儿,瞧着她转头看向窗外,无意与自己交谈,就起身离去,临出门时,却又停下身来,低声与辰年说道:“你若还是个三五岁的孩子,我便是再容你骄纵几年也没关系,可你现今已经二十,没有时间给你任性了。”

辰年冰雪聪明,哪里是贺臻两句话就能哄转的,她头也不回,只淡淡说道:“不是没有时间给我任性,而是鲜氏大军觊觎中原已久,眼看着就要南下,而封君扬那里也在宜平站稳了脚,据青冀二州对江北虎视眈眈,叫你没有时间再来我面前扮慈父模样。”

贺臻立在那里看她良久,这才问她道:“你想要怎样?”

辰年转过头看他,道:“我没想要怎样。贺将军,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叫我甘为你掌中棋子,与你贺家互为依存。只可惜你这算盘怕是要落空,我既不想受人操纵,也不想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高兴,就活一日是一日,不高兴了,大不了是个‘死’字接着。我本就是出身匪窝,任性妄为,没世家女子那么多顾忌,图的就是个顺心自在。”

贺臻瞧她这般,不觉皱眉,道:“既然这般,你就继续撞个头破血流便是。”

辰年却是微笑,回道:“纵是头破血流又能如何?总好过成为你们这般无情无义,只余满腹算计,便是父母妻儿都不能信任的人。”

她这样油盐不进,偏又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便是贺臻,一时也拿她毫无办法,只笑了一笑,便出了舱门。

十月底,贺臻在船上得到前线密报,靖阳、粟水一线出现鲜氏人的身影。贺臻将贺进与贺泽两人招过去细细嘱咐一番,留他二人带军返回泰兴,自己则改换了轻便小舟悄悄登岸,由陆路赶往靖阳前线。

十一月,贺家水军终于回到泰兴。

辰年久闻泰兴之名,却还是第一次到此,早早出了船舱,立在船头遥望这江北第一大城,只见那城楼巍峨雄伟,稳固如山,两侧城墙高有数丈,铁壁森严,一东一西延展开去,竟似看不到边际。辰年不禁低声感叹道:“这般城池,也难怪当年北漠人围困两年而不得,果真不负江北第一重镇的名声。”

贺泽就立在她身前不远,闻言回头瞥她,眼中难掩骄傲之色,道:“这天下谁人不知我泰兴之重?夫泰兴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得之,亦可以图西北者也。”

辰年笑笑,道:“那十二公子可要好好守住了这泰兴,莫要叫它在自己手上丢了。”

贺泽听出她这话里的讥诮之意,扬手将一顶帷帽扔向辰年,冷声道:“戴好了。”

他之前挨了辰年一掌,虽也是内伤严重,可却与辰年又有不同,经过白先生这一路的精心调养,此刻已是恢复了大半。那顶轻飘飘的帷帽,被他看似随意地一丢,却不偏不倚地罩向辰年的头顶。辰年下意识地偏头躲避,竟也没能避开,反倒被那帷帽扣了个正着。

贺泽眉梢微扬,露出些许得意,又瞧了辰年两眼,这才回过了身去。

船队未在泰兴码头停靠,而是径直进了阜平水寨。贺进自去向水军都督复命,贺泽却是要下船收拢清点自己的残兵。辰年有心寻找叶小七的下落,见状便不言不语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贺泽见她跟来,不由得奇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辰年答道:“自是保命。”

她此时失了武功,与一般的弱女子无异,在这人生地不熟之所,确是跟在贺泽身边最为安全。贺泽不觉失笑,嘲弄地弯了弯嘴角,道:“你竟然也会这般惜命?我还当你从不畏死呢!”

辰年淡淡答道:“我倒是不怕死,只是若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怕是会给十二公子惹麻烦。”

贺臻临走时曾严令贺泽看好辰年,若辰年在他手上出了差池,他还真没法向贺臻交代。听闻辰年如此说,贺泽心中虽是不忿,却也无法反驳,便就只横了辰年一眼,任她在后面跟着。

一行人下得船来,早有其他船上下来的将领等在岸上,瞧见贺泽过来,齐齐迎上前来。叶小七一身校尉军官打扮,赫然就在当中。辰年一眼瞧见,只觉鼻腔一酸,几欲落泪,亏得她头上还戴着帷帽,将她面容遮了个严实,这才没叫人瞧出异样来。

因之前众人分散在不同船上,均不知辰年身份,见贺泽身后突然跟了这么一个女子,也不觉有些诧异。便是叶小七,也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隐约觉得这女子似有熟悉之感,一时却没想到辰年身上去。

辰年担心叶小七认出自己会冒险行事,并不敢给他暗号,只控制住情绪默默跟在贺泽身后。一直到天色渐暗,贺泽处理完军中事务,这才带着辰年回了泰兴城。

城守府里一早就得了贺泽归来的消息,其妻莫氏领着一双小儿女已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贺泽在府门外下马,上前几步从地上抱起五岁的儿子,又将妻子怀中的小女儿也抱了过来,一边一个托于臂上,先各自亲了亲脸蛋,才低声与妻子莫氏说道:“又叫你挂心了。”

莫氏出身泰兴大族,性子一向温婉坚毅,低头替贺泽掸着衣袍上的灰尘,柔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

贺泽向莫氏笑笑,转过头去哄怀中的一对儿女说话。莫氏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暗暗打量不远处的辰年,见她面容虽被帷帽遮挡,瞧不清楚,可那身姿却甚是窈窕动人,显然是个美人。

贺泽察觉,顺着妻子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淡淡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才是那小院儿的正主,叔父命我带她回来。”

莫氏心中一松,面上却露出惊愕之色,忍不住又看辰年两眼,低声问贺泽道:“竟真寻到了?”

贺泽点头:“一会儿你带着她去小院儿安置,我先去见过婶母,当中详情回头再说。”他将两个孩子交给了各自的乳母,回身走向辰年,道,“你先随莫氏进去,待回头我再去看你。”

莫氏已跟在贺泽后面过来,温柔说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辰年看一眼莫氏,又看向贺泽,说道:“我不想去内院,你还是另找个地方叫我住吧。”

贺泽夫妻两人俱是微微一怔,莫氏先反应过来,温声与辰年说道:“姑娘放心,府中现在是我掌家。”

不想辰年却不肯理会她,只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贺泽无奈,只得问她道:“你要住在哪里?”

辰年问道:“白先生呢?我伤势未愈,自是住得离白先生近些才好。”

白先生就住在这城守府里,离得贺臻的书房不远,那里守卫森严,倒是比那傻女所在的小院儿更为安全一些。贺泽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叫人送你去白先生那里。”

他命人送辰年去白先生那里,自己则往后院去见婶母封氏。封氏听到侍女禀报从佛堂内出来,见了贺泽第一句话就是问道:“可有你妹妹的消息?”

贺泽自幼丧母,得封氏抚养长大,与她感情颇为深厚,又见不过短短三年工夫,封氏似苍老了十余岁,心中不觉一酸,上前扶了封氏手臂,轻声说道:“婶母放心,芸生安好。”

封氏闻言,一下子抓紧了贺泽的手,颤声追问道:“当真?”

贺泽扫了一眼旁边侍女,等封氏将那侍女斥退之后,这才低声应道:“是,侄儿已经寻到了芸生的下落,正在设法将她救出。”

封氏身体隐隐颤抖,眼中热泪却已是忍耐不住,好一会儿,才能控制住情绪,只问贺泽道:“芸生现在何处?”

“上京。”贺泽答道。

封氏暗自咬牙,问道:“果真是去给那傻女做了替身?”

“是。”贺泽停了一停,又问封氏道,“婶母可知那傻女的生母是什么人?”

封氏恨声道:“之前说是北漠人,出自关外的一个没落世家,现如今看来,必是没有那么简单。”

她声音怨毒,面容扭曲,全无了往日的温柔可亲。贺泽看得暗中心惊,过了片刻,才道:“是鲜氏王女。”

封氏愣了一愣,不屑道:“能那般隐藏身份,无媒苟合,果然是蛮夷之后。”

这天下男子心思大多一样,若说一个男子为了个女子舍弃身份地位,怕是就要遭人瞧不起,可若是女子为心爱之人抛家弃国,只身相随,反倒能得他们的称赞。贺泽虽不识那王女,可只从辰年来看,那王女必然也是绝色。这样一个既高贵又美貌的女子,为了叔父不计身份,隐姓埋名,不管她为人怎样,贺泽心里就已先存了三分好感。

现如今封氏这般说一个已死之人,贺泽虽不好说些什么,心中却已有些不喜,便就默默陪在一旁不语。

封氏一心挂念女儿,并未察觉到贺泽异样,只不停地追问芸生的情况。

有些事情能与她说,有些事情却是还需瞒着她,贺泽真假参半地回答了一些,眼看着时辰已晚,便辞了封氏,回了自己的院子。不想莫氏比他回来得还晚,贺泽换过了家常衣裳,喝了一杯热茶,这才见莫氏带着丫鬟从外面进来。

贺泽起身过去,把莫氏身边的丫鬟赶走,亲自动手给莫氏解身上的披风,轻笑着问道:“怎的才回来?”

两人虽然成亲多年,可贺泽近年来一直领兵在外,夫妻两人聚少离多。瞧贺泽这般亲昵,莫氏不由得红了脸颊,低声道:“刚把那位姑娘安置妥当,就在白先生的隔壁,也是个独门小院,里面一应俱全,又留了几个稳妥可靠的婆子与侍女给她。”

贺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谢道:“劳你费心了。”

“这叫什么话。”莫氏笑笑,迟疑了片刻,又问贺泽道,“我瞧着曹音一直守在院外,难道叔父竟把曹音留给那位姑娘了?”

贺臻身边有两个心腹随从,一叫曹音,一叫曹容,心计武功皆不凡,便是贺泽都要高看几分。贺臻既能把曹音留在辰年身边,可见对其十分重视。贺泽下意识地看了眼屋门,将莫氏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先透给你听,你莫要泄露出去,叔父的意思,是要拿那丫头去与封氏联姻。”

莫氏以手掩口,失声惊道:“啊!那芸生怎么办?婶母那里怎能愿意?”

贺泽缓缓摇头,道:“不愿意又能怎样?婶母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只要封君扬愿意,这就够了。”

莫氏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叹道:“我瞧那位姑娘相貌身段都是顶尖的好,莫说男人瞧见了会被迷住,便是我在那里看着,都忍不住想多和她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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