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共处一室(1 / 2)
屋内的封君扬与辰年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下来。辰年想要扶着封君扬重新躺下,他却微微摆手,示意自己就这样倚坐着就好。就这样一耽搁,张奎宿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堂屋外,辰年只得站起身来去迎他。
张奎宿进得屋来,见封君扬竟醒着,不觉怔了一怔。
封君扬向他略略点头,称呼道:“大当家。”
“醒了?”张奎宿上前去切封君扬的脉象,凝神片刻后笑道,“郑统领脉息虽弱却已平缓,生命已无大碍。”
封君扬气力像是还有些不足,缓缓说道:“还要多谢大当家仗义相救,郑某感激不尽。”
辰年从一旁搬了圆凳过来,张奎宿坐下了,正色说道:“要论感谢,应是咱们清风寨要谢郑统领,若不是为了咱们,你也不会身受此难,是咱们对不起你。”
封君扬淡淡一笑,却未再说什么。
张奎宿又说道:“我来是有事要与郑统领商量一下,郑统领觉得咱们可以劝退薛盛英?”
他这话大大出乎辰年的意料。她心中既认定了张奎宿是杨成的同谋,就猜着他定会想方设法把薛盛英的冀州军拖在太行山里以便杨成暗中行事,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提起“劝退薛盛英”这事。
辰年不由得看向封君扬,就瞧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大当家,郑某眼下这情形,怕是无法替大当家行此事了。”
张奎宿忙说道:“自然是不用郑统领去。咱们寨子里派人去,只是还要郑统领交代一下,见了薛盛英后如何应对才好。”
封君扬略一沉吟,答道:“也好。既然这样,郑某就将世子爷交代的话转述给大当家听。”
张奎宿说道:“郑统领快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封君扬就慢慢说道:“郑某临来前世子爷有过交代,说薛盛英此次太行山之行实在失策。清风寨易守难攻,纵使冀州军人多势众,拿下清风寨也非易事,此其一。其二,冀州后方不稳,薛盛显虽年幼于薛盛英,却乃薛直嫡妻所生,此刻又占据冀州城,远比薛盛英名正言顺。一旦薛盛英兵困太行山,薛盛显再借兵于青州杨成,那薛盛英危矣。只需将这些道理讲给薛盛英听,他必然要回身防备薛盛显,不敢全力攻打清风寨。”
辰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奎宿的神情,见他虽一直腰背挺直地坐于圆凳之上,可等封君扬说到后面,只是说薛盛显可能会借兵于杨成时,其放置于手上的双拳就渐渐松懈了许多。
张奎宿待封君扬讲完,缓缓点头道:“教郑统领这样一说,在下竟也放心许多。世子爷才智过人,在下佩服。”
辰年瞧他这般装腔作势,肚中不觉暗笑。她冲着封君扬眨了眨眼睛,有意试探张奎宿道:“大当家,我也突然想起一个法子,你听可行不可行?”
张奎宿回头看她,奇怪地问道:“什么法子?”
辰年答道:“要我说咱们就放出风去,说清风寨是收了薛盛显的钱,这才去刺杀薛直。这样薛盛英一定会怀疑自己中了他兄弟的圈套,怕是要立刻回身去找兄弟算账,再顾不上咱们寨子了。大当家说此法可好?”
张奎宿听了,果不出辰年预料,立刻就沉下脸来拒绝道:“我等习武之人,万万做不得这样嫁祸于人的事情。”
辰年暗暗撇嘴,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受教模样。
封君扬笑笑,出声说道:“大当家说得对,凡事说得太透反而不好,不如似是而非地教人去猜。”
张奎宿忙点头称是。
辰年心里气张奎宿置清风寨的安危于不顾,总想着能惩处他一下。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头,抬眼看向封君扬,故意问他道:“郑统领,你身子可还顶得住?用不用我再输些内力给你?”
封君扬心思灵敏,又与辰年心意相通,听她这样问他,先虚弱地低咳几声,这才微微喘息着答道:“还好,能撑得住。”
辰年却说道:“你莫要客气,你身子本来就弱,刚才又说了这半天的话,你瞧瞧自己的脸色都成什么样子了。”她说着就上前去扶封君扬,又回头向张奎宿解释道,“大当家,你有事且先等一等,等我输些内力给郑统领,不然我怕他坚持不下来。”
张奎宿果然上当,直接说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内力,还是我来吧。”
封君扬忙拒绝道:“不可!”
辰年也说道:“大当家给郑统领逼毒已是耗损了不少内力,不能再劳烦你了,还是我来吧。其实也不求疗伤,只为助郑统领坚持一会儿,等与大当家谈完事情,就叫他歇下了。”
她越是这样说,张奎宿越不好看着她来给封君扬运功疗伤,于是便自己坐在封君扬身后,将真气由其督脉注入,沿着其受损的经脉缓缓运行。
张奎宿内力本就未复,此刻又运功替封君扬疗伤,显然有些吃力。一盏茶的工夫后,他额头上已是冒了汗珠。待他运功完毕,脸色已极为苍白。辰年本是故意要耗损他的内力,见他这般心中却不觉又有些不忍,从茶壶中倒了杯热茶给他,说道:“大当家,快歇一歇吧。”
封君扬面色却比之前好看许多,他看辰年一眼,与张奎宿说道:“多谢大当家,不知大当家还有何吩咐?”
“不敢谈吩咐,只是有事还要问过郑统领的意思。”张奎宿顿了一顿,接着问道,“虽说咱们要派人去劝薛盛英,可结果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薛盛英一日不走,清风寨便一日不算安全。在下想问一问郑统领有何打算?是要留在咱们寨子,还是回去向世子爷复命?”
封君扬答道:“来时世子爷曾有过交代,叫郑某听从大当家安排。”
张奎宿就说道:“既然如此,郑统领不如就先留在寨子里。眼下寨子正是危急时刻,也抽不出好手去护送郑统领。郑统领武功又未恢复,若是叫一些贼子趁机暗算,倒是教张某无法向世子爷交代。”
封君扬点头道:“全听大当家安排。”
得到他这样的答复,张奎宿很满意地走了。
辰年给院内的邱三送了铺盖出去,吩咐他夜里就在院子里睡,绝不能出了院子。邱三心中虽然不满,却不敢说些什么,只在背后低声嘟囔道:“这是打算把小的当狗使,给谢大侠您看门守户呀。”
辰年本已掩上了屋门,听了这话又打开了门,恶狠狠地说道:“知道就好!要是再敢给我惹乱子,我敲断你的狗腿。”
邱三却知道辰年只是吓他,又瞧得辰年给他抱出来的被褥都极厚实,摸透她是个心软之人,听了这话并不觉害怕,反而嘿嘿笑道:“放心吧,小的虽然蠢笨,却也知道个好赖的。”
辰年不再和他废话,关上门进了封君扬屋内,瞧他还撑着坐在那里,忙上前去不顾他的反对撤了他身后的枕头,又扶着他在炕上躺好,才又低声问道:“你说张奎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说要走,他就真的能放吗?”
封君扬淡淡笑道:“不能,所以还不如直接如了他的愿,教他少防备些。”
辰年也猜着张奎宿不会轻易放他们走,此次前来怕多半是试探。他们若是就这样留在清风寨里,从近期看是要比出去安全许多,可一直等在这里却不是长久之计。辰年一时不觉有些烦躁,封君扬受伤,她功夫又不济,两人竟是要被困在这清风寨里,眼睁睁地看着寨子慢慢走向灭亡却无计可施。
若是义父能在这里就好了,这样一想,辰年不觉皱起了眉头。穆展越已失踪了多日,也不知是何事会引他远离,竟连她也顾不上了。
封君扬却瞧不得她皱眉,出言劝道:“万事不到最后都说不准结果如何,现在看来是困境无路,谁又知明日会不会柳暗花明。且放宽些心,随遇而安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再多想不过是庸人自扰。辰年也能想透这些,便索性把眼下纷杂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只与封君扬说道:“先不管这些了,你先睡吧。”
她说着便转身出去了,须臾就又从自己房里抱了铺盖回来,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封君扬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说道:“不用你给我守夜,回你房间去睡。”
辰年笑了笑:“又不是第一回了。”
早在青州府里时,她就给他值过夜,不过那时他是故意折她的傲气,并不是真的要把她当使唤丫头。封君扬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别睡在地上。回你房间去睡吧,离得这样近,有事我再叫你就是了。”
辰年却摇头,抬眼看向他,正色道:“你不用过意不去,我只是图个安心。我内力不比你们,稍有动静就能警醒,夜里又容易睡死,若是真有个万一,我怕来不及。你叫我回去睡,我反而更不踏实,还不如就守在这里,反倒还敢睡一会儿。”
封君扬沉默不语,辰年以为他被自己说动,就又再接再厉地劝说道:“真没事,我昨夜里坐凳子上不一样也是睡着了。今天好歹还有床被子盖呢,没事的。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做这点儿事不算吃苦。”
封君扬听她说得诚恳不觉动容,沉默了会儿,又低声说道:“辰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这样共处一室对你名声有碍。”
辰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又是形势所迫,哪这么多虚礼!身正不怕影歪,再说了,只要你我两人不说,谁又知道我是在哪里睡的!我不怕,你也别再说了,小心吵烦了我,把你的嘴堵上!”
“辰年……”封君扬还欲再说,辰年果真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布条出来作势去堵他的嘴。
封君扬不觉失笑,伸手挡住她的手腕,以退为进地改口说道:“我是想叫你到炕上来和我一起睡,地上太凉。”
辰年一愣,脸上顿时红了,羞怒道:“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重伤在身,我非得打你个半死不可。”
封君扬却静静地看她,轻声道:“夜里太冷,又是山里,地上寒气太重。”
辰年犟道:“邱三还睡在院子里呢!又怎么了?”
“他是男子,你……不行。”封君扬话没说透,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红晕。地上寒气太重,对女子身体极为不好。他是年轻男子,有些事情虽是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和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说。
辰年自小跟着穆展越长大,这类隐私事情从没人告诉过她。就是少女初潮,也还是隔壁的严婶子教导了她几句怎样处理。现听封君扬这样说,只当他是瞧不起女子,心里便有些不悦,冷声道:“女子又怎样了?你少瞧不起女子,没有女子哪里来的你们男子?”
封君扬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想了一想,便又激她道:“你要是不敢上来在我身边睡,那就老实地回自己房里睡。”
辰年倔强脾气却上来了,闻言便道:“上来就上来,我怕你什么!”
说着就真的将铺盖从地上抱了起来,对封君扬说道:“你往里面去,我睡在外面。”
封君扬一下子怔住了,被辰年驱赶着往里面挪了挪,见她就真的在他刚才躺过的地方躺下了。那炕乃火炕,一头接着堂屋的灶膛,早已被烧得热乎乎的。辰年和衣裹着被子躺下,觉察到身下的温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息道:“果真还是炕上暖和。”
封君扬还支着胳膊侧身看她,瞧她如此表情一时竟有些僵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挪动身体贴着炕里躺下了,淡淡说道:“吹灯。”
辰年闻言就向着烛台方向挥出一掌,利用掌风熄灭了烛火。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借着外面的月光模模糊糊看清屋内的情形。封君扬与辰年都没说话,不约而同地将精力都放在了调整气息上头。
其实北方的土炕都极宽阔,人便是横着睡也能睡得开。他俩又都不是胖子,各自占了一边之后,中间还余下了很大一块空当。想当初在山里赶路时,为了安全他两个靠得比现在还要近些,可辰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紧张过,一颗心怦怦直跳,全无了刚才的胆大洒脱。
黑暗之中,时间似乎更加难熬。辰年心中只盼着封君扬赶紧睡着,她也好动一动身体。谁知封君扬的呼吸一直微弱绵长,也辨不清他到底睡没睡着。她正暗自焦急,忽听得封君扬轻声问她道:“辰年,你可识字?”
辰年愣了愣,老实答道:“跟着寨子里的夫子上过几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