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去为佳人,一战当世神(1 / 2)
尽管冠着代楼的姓氏,被尊为苗疆公主,地位不凡,但苗疆乃是强者为王的地域,她若不强,难承其姓氏之重。
在代楼桑榆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赵无安就曾数次亲见她被丢入蛊坑,接受万虫噬身。
蛊坑深约三丈,四尺见方,圆壁光滑平整,坑中无数毒虫彼此相压,相互为食,肢体和虫蜕积着厚厚一层,如同在一口枯井中倒入一大桶五彩斑斓的沙。
每一年,代楼桑榆都会被丢入这样的坑中两次。持续足足一天一夜。
整整十二个时辰,几乎在代楼家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那女孩的哀求和哭喊。
仿佛亲临地狱。
声声递减,不绝于耳。
每一次,都要等到次日的鸡鸣时分,才会有人来将代楼桑榆带出蛊坑。那个时候,代楼桑榆浑身血肉淋漓,双目早已失神黯淡,浑浊得如同阴翳的天空。
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如傀儡般被人牵引着前进,口鼻之中,还不住地翻出许许多多细小的虫子。
但这对桑榆而言并不是地狱的终点。此后足足一旬时日,她都必须独自一人幽居在漆黑空荡的大蓬屋中,将那痛苦的记忆化作对虫群的掌控力。除了大巫咸,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座屋子。
这被苗人称作驯习。
赵无安仅仅看过代楼桑榆驯习一次,便再也忘不了那一幕。以至于以后的数个深夜他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夜莺叽啾,脑海中还响彻着代楼桑榆的哭喊声。
后来,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在代楼桑榆又一次接受驯习时,他提出了抗议。
而抗议的结果,是他被代楼暮云一脚踢下了蛊坑,与代楼桑榆同处地狱,险些没能活着出来。
赵无安在苗疆呆了三年,代楼桑榆也进行了六次训习。他亲眼看着代楼桑榆从对训习的深恶痛绝,变为渐渐麻木的习以为常,从叽叽喳喳天真烂漫的活泼变为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木讷,从热情纯真的苗疆女孩变为看淡人世的冷漠少女。
正因如此,清笛乡外的重逢,连赵无安也颇感意外。
她仅仅在苗族盛装之上披了一袭黑纱,就这么离开了她一直生长着的苗疆,连代楼暮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杭州西子湖,扬州二十四桥,凡是她想去的地方,赵无安都尽力带她走过。因为那一次的出行,极有可能便是代楼桑榆一生一次的冒险。
赵无安实在不愿给她留下遗憾,尽管他知道她的生命便可说是个遗憾。
星辉璀璨,月色清幽。
赵无安抱着安晴在山路上全力奔跑。
他本不用这么迅速,毕竟客栈之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苗疆与大宋之间的权力斗争,与他并无直接联系。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有种奇怪的压迫感,仿佛身后的客栈之中有只手持离魂勾的恶鬼,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那种感觉的来历,也明白它的名字。
那种东西,叫做悔恨啊。
怀中的安晴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赵无安骤然停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已然奔出数里之远,先前在客栈中只能勉强一望的峰顶,此时已被他踩在了脚下,一览众山小。
夜空星斗斑斓,映照着脚下的羊肠小道,一直蜿蜒伸向远方。赵无安静默地站着,面无表情。
而刚刚苏醒不久的安晴,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也是立刻浮现出了责难的神情:“我说你啊,凭什么又一声不吭就丢下我!”
赵无安俯下身子,把安晴轻轻放回了地上。等她站直身子,才淡淡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色之下,赵无安的脸色略有些落寞。见他突然如此直率地道歉,安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
“也没必要道歉啦,我其实不怪你……不过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让我好担心啊!”
咬着嘴唇,一脸别扭地说着担心的安晴,果然是有着可爱之处。
赵无安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安晴气呼呼地瞪着他。
“我得回去一趟。”
“回去?啊,说起来我们这是在……”安晴左右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赵无安带来了这荒郊野外。
月光凄厉,郊野中似有狼嚎。安晴免不了颤栗起来:“我们离那间客栈已经很远了吧!”
“是很远了……怪我,犹豫不决。”赵无安淡淡道,“但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浅淡的月色映照着赵无安的侧脸,安晴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
“……我欠着桑榆一条命。”良久,赵无安轻轻道。
“那个时候师娘刚撒手人寰不久,我从昆仑一路南逃,跑到云州边境时,终于支撑不住而倒地,四面八方也俱是瘴气,若不是她那时刚好随族人出行……”
“好啦好啦,不想听你这些故事。”安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顿了一会,又解释道:“现在不想听。”
赵无安面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所以我……”
“所以,你快去啊。”安晴板着脸道。
赵无安愣住了。
安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咿咿呀呀地用手指往他头顶敲过去,“都什么时候了啊还在取舍不定,你要是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