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木匠皇帝朱由校(1 / 2)
努尔哈赤一说“撤”,倒弄得袁崇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在无意间已然改变了历史,导致这一回努尔哈赤连“重伤奴酋”的机会都不给他?
待努尔哈赤领头的那队人马消失在了天际,才有小兵轻声问道,“这是打赢了?”
祖大寿道,“还不算赢,从今日夜里到明天早上,鞑子总还得来几回,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当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后,后金军又乘夜幕掩护进攻了一夜。
袁崇焕站在城头,用“或许可能在夜色里打死努尔哈赤”的审慎心态又熬夜督战到了翌日清早。
到了日头再度升起的时候,后金军已然是心惊胆战,无一人再敢靠近城池。
许多后金兵丁持刀驱弛,喊杀而前,也只是到城下而返,从进攻改为了为同伴收尸。
袁崇焕发现,后金所谓的“战后收尸”,并不是让战友入土为安,而是将尸体上的衣物全部扒尽,再拆下民房的木料,将这些一丝不挂的尸首全数焚化。
祖大寿见到金军焚尸,方笑道,“这下奴酋可能是真的打算撤兵了。”
袁崇焕赶紧问道,“单单将尸体留在城下有何不妥?为何奴酋要专门派出一队兵来焚尸?总不能是怕咱们因这尸首传染疫病罢?”
祖大寿道,“因为我朝是按照砍杀首级的数量报功的,奴酋不愿意见到咱们割了脑袋领赏,所以每回撤退之前,都要预先焚一遍尸,即使没能将这些尸首化为灰烬,烧得面目模糊,也算是大功告成。”
袁崇焕又问道,“那焚尸之前为何还要把衣服都给扒下来呢?”
祖大寿回道,“因为后金比较穷啊,奴酋从天启四年开始,把后金国内的当铺都给关掉了,连牲畜都不得私自买卖,搞什么粮食配给,这底下的人想吃肉,还得等他们的主子赏赐。”
“所以这一打起仗来,是连死人的体面都顾不上了,尸首上但凡值点儿钱的东西,必得教他们搜刮一空,前几年他们不但抢自己同袍尸首上的东西,连我军尸首上的衣物也给他们一道刮了去。”
袁崇焕点点头,努尔哈赤的这等所作所为,他在现代也曾有耳闻,天启四年,努尔哈赤下令让诸申、汉人关闭所有当铺,禁止了以银放债,理由是凭当物给银,势必促进盗窃案的增长。
同时,又下令后金全境不得私自售卖牲畜,包括且不限于马、牛、骡、驴、羊、鹅、鸭、鸡这些能用作寻常肉菜的动物。
卖牲畜的只能是养牲畜的牧人,不得经他人转卖,谁若是私自转卖牲畜牟利,一经发觉则由检举者执贩者前去控告,所贩卖之物皆由检举者取之。
这条规定的覆盖面很广,包括后金境内的所有族群,甚至蒙古使者从蒙古带来的牲畜,也只能由带来的人售卖。
因为后金对牲畜买卖的税收盘剥很重,卖出一两就要收税一钱,这份税收还会一分为二,女真人的税收由牛录额真、代理章京分别收取,汉人的税收由管辖备御、汉人千总分别收取。
牵涉的利益人那么多,税又收得这样重,所以牧人的积极性再没有先前那样高,再加上连年饥荒,商业借贷和典当又都被禁止了,畜牧业的正常运转都被破坏了。
于是辽东的底层百姓在从前大明当政的时候,虽然遭遇了“高淮乱辽”,但逢年过节还能吃上点儿肉,现在给努尔哈赤一治理,连买肉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袁崇焕不禁心下感慨,难怪历史上这具身体的原主认为自己可以“五年平辽”。
如果他不是一个知道满清能够成功入关的穿越者,仅仅看见后金闹粮荒,后金实行粮食配给制,后金屠杀“无粮之人”,后金各贝勒圈地掠奴,后金限制牲畜贸易和以银放债,他也会觉得后金国内统治即将土崩瓦解,八旗体制看似强大却实则不堪一击。
到得正月二十七日,努尔哈赤在分兵攻打觉华岛无果之后,终于放弃进军宁远,率兵东归,途经右屯之时,因心下不忿,一气之下焚烧右屯所有储粮,尔后撤兵回了沈阳。
到得这个时候,宁远城内众人才敢放声欢呼,向城外传送捷报。
京师。
乾清宫中。
一位身着宽袖四团龙常服的青年躬身立在一面十座护灯小屏前。
一群身穿宫中正月年节里特有的葫芦景补子蟒衣的内侍宫婢,手捧一溜推子、刨刀、斧头、锯子、凿子、锤子、铲子和鲁班尺侍立在青年身旁。
青年左手持一墨斗,右手持一钻子,正细细雕刻着小屏上的一处花骨朵,钻子由握柄、钻杆、拉杆和牵绳组成,内有圆孔,竹片与钻杆相接,可以自由转动,专门用作钻孔。
青年痴迷地盯着屏上由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精细纹样,细屑密密麻麻地撒了一地,连地上的金砖也被盖了去。
“……辽东经略高第塘报:本月二十三日,大营鞑子俱到宁远劄营一日,至二十四日寅时攻打西南城角,城上用大炮打死无数,贼复攻南角,推板车遮盖,用斧凿城数处,被道臣袁崇焕缚柴浇油并搀火药用铁绳系下烧之,至二更方退。”
一名身着三襴贴里的近侍内臣正跪在一旁,一字一顿地念着上呈奏疏。
他身上的三襴贴里,是魏忠贤当政之后,皇帝的亲近宦官才得蒙幸赏穿的。
贴里的形制与曳撒相近,都是上下分作两截,但曳撒只是前襟分裁而后身不断,贴里则前后襟均分裁,腰部以下做褶,大褶之上有细密小褶,无马面,衣身两侧不开衩,亦无摆,贴里上或缀补子或饰云肩、通袖襕、膝襕纹样,而“三襴贴里”,则是在膝襴之下,再加一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