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名侦探耿仲明（1 / 1）
“襄阳即是囚笼，东虏已入我彀中，定教他有来无回！”刘宗敏是这样对全军将士宣布的，但是自己的计划能不能行得通，他的心中比无条件信任总哨爷的闯军兄弟们更加没底。
刘宗敏始终是作为李自成的副手参加战斗，崇祯十六年以前，刘宗敏从来没有指挥过一万人以上的兵马，他这一生中独立指挥的战役只有两次。一次是崇祯十五年的郧阳之战，他率领三万人攻打王光恩驻守的郧阳，攻城不克，以双方达成密约而收场，另一次就是去年的武昌之战，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左良玉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指挥如此庞大的一场战役，对于刘宗敏来说是力不从心的，就算是李自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时刘宗敏甚至懊丧地想，或许只有洪承畴那个王八蛋才能把十几万兵马调配妥帖。刘宗敏是一个能团结众家兄弟的好领袖，也是一个临阵摧坚，无往不克的好将领，却不是一个好的三军主帅。
不过有刘宗敏这样的总大将，对明军来说还是幸运的，毕竟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内行，不会像崇祯皇帝和他信用的诸多外行一样蒙头瞎打。刘宗敏把自己的作战计划尽可能地简化，大体上就是利用水军优势控制汉江，遏制清军在襄阳以外的地方寻找突破口的企图，以小股袭扰为主，不进行主力会战。在东线，刘希尧、张鹏翼、朱大典等人成功拖住了多铎的脚步，只要西线的高一功拿下西安，攻击潼关、洛阳，博洛就不得不后撤，到那时，再寻找机会破敌。博洛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这些，目前刘宗敏的兵力要弱于他，可一旦陕西战事结束，秦军大举南下，清军的处境就极为不利了。因此，博洛要做的就是立刻挑起会战，尽快击败刘宗敏。
目前刘宗敏已经自唐县返回了宜城大营，收缩回了河南境内的兵力。围城部队由李过和刘芳亮指挥，集结了楚军、赣军、黔军、川军、关营等部近七万兵马。张能和李明忠驻扎在枣阳，王兴驻扎在双沟口，始终威胁着白河水道，博洛决定先拔掉这颗钉子。
双沟口是一座千年古镇，是繁华的水陆码头，自唐县而来的泌水在这里汇入自南阳、新野而来的白河。这里没有城墙保护，不过由于有不少富有的商户财主，高大的院墙、坚固的砖瓦房有很多。这种地主大院级别的防御对付一般的土匪流寇是可以的，但是对于有攻城炮的清军来说就和纸糊的一样。王兴很不习惯这种战斗，过去他都是在深山老林里游击，现在要守卫这个连城墙都没有的地方，实在是困难。刘宗敏也赞同不守双沟口，建议王兴退回枣阳。不过王兴觉得，其实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王兴选择的打法当然不是列阵结寨，死拼硬打。五月七日，他率部撤离了双沟口镇。镇上的百姓早已逃散一空，次日清晨，满洲镶白旗都统汉岱和耿仲明便进驻了这座空无一人的城镇。
汉岱和耿仲明都是宿将，低级错误是不可能犯的，他们迅速布置侦察警戒，并对全镇进行彻底的搜查。搜查的结果是：没有伏兵、没有地道、没有埋藏的火药，没有在井水里下毒，什么阴谋都没有，敌人确实是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这个镇子。同时，也没有粮食，没有金银，没有女人，没有牲口，除了一些难以搬运的家具、大件瓷器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做战利品的东西。
汉岱大为失望，这回什么军功和战利品都没捞到，白白辛苦一遭：“南蛮子打仗的本事没有，逃命倒是一等一。”耿仲明则宽慰他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交通线的畅通，赶走了明军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耿仲明想的比汉岱要更深一层，从撤退也可以看出一支军队的水平，他观察了明军在镇上留下的痕迹，做出了以下推理。
双沟口的情景虽然也很凌乱，街上有很多破箩筐、烂草帽之类的垃圾，但是乱中有序。第一，粮食多使用草袋盛装，被士兵粗暴地搬运时很容易洒漏，尤其是闯进百姓家中搜刮存粮的时候，打骂撕扯的过程会造成很多粮食的浪费。但是在双沟口，清军只在最大的那个粮仓发现了少量的米粒，这就说明，明军搬运粮食的过程井然有序，而且不缺粮草，没有搜刮百姓的存粮。
第二，在大户人家的院子中，没有发现瓷器碎片、破碎的布缕这种在洗劫之后常见的东西，更没有血迹，证明明军没有抢劫本地的绅商大户，反而保护了他们，甚至帮他们转移财产，避免在撤退过程中有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这就意味着，本地的穷人和富人都会支持明军抗击清军的战斗，明军在情报、物资供给、劳动力征调方面都比清军有优势。
第三，所有房屋的门窗都没有被拆掉，这一点最让耿仲明惊讶。他自己的部队在驻扎的时候，经常会拆老百姓家的桌椅板凳、门框窗框当柴火烧，比如说现在，他就看见很多人在忙着这件事。但是明军并没有像他们这样做，他检查了明军烧剩下的火堆，发现他们烧的都是从镇外树林中砍来的木柴。这说明明军不仅有纪律，还吃苦耐劳。
第四，一般来说，军队驻扎的地方往往会有随手抛弃的动物骨头、毛发、内脏，这是士兵抢老百姓养的禽畜吃的结果。清军发现，全镇的厨余垃圾都集中在十四个院子里，也只有这十四个院子有点火做饭的痕迹，这就证明，明军是集中起来吃大锅饭的，不允许士兵私下抢劫老百姓的食物来点火做饭。
进一步调查之后，耿仲明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迹象证明这支明军部队的纪律性。比如说，在靠近井水的地方没有一点垃圾和屎尿；镇上有很多临时设置又被拆毁的工事，布置十分得法；明军睡过的稻草铺很干净，没有馊味，使用的是晾晒过的干草；曾经作为明军指挥部的那间大院的厨房里没有点过火的痕迹，至少半个月没人在那里做饭了，证明明军将领不吃小灶，和士兵同甘共苦……耿仲明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这绝不是什么“广东来的土匪”，而是一支纪律严明的正规军，战斗力绝不会太低。他们或许缺乏战场经验，武艺和体力不见得有多好，战术素养也多半赶不上清军，可是他们的纪律说明他们一般不会临阵脱逃。这些人精心策划了这场撤退，绝不是为了逃命，他们肯定会发动攻击的。他和汉岱谈了自己的想法，汉岱却不在意。在汉岱看来，堂堂一个王爷，对着敌人留下的木柴、稻草、垃圾、屎尿一通瞎分析，就说敌人很强，耿仲明这孙子多半是畏敌怯战了，没准是因为在新野打得不顺，他想保存实力。耿仲明也无可奈何，自己私下加派了一倍的岗哨，派出大量侦骑和细作，尽力搜寻从双沟口撤离的明军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