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新野前哨战（4）（1 / 1）

“我要杀光这帮广东蛮子！”孔有德愤怒地咆哮着。打退了李明忠之后，清军顺势包围了新野，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数百明军缒城而下，突袭了孔有德的营地。孔有德当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是扎营的第一个晚上，工事还不齐备，但依旧戒备森严，反应迅速，损失并不大，不过死伤了一百多人，被烧毁了一部分营地，但是这种被戏弄的感觉令孔有德恼怒异常。他当即下令进兵新野，命藩下绿营打头阵登城。博洛等满洲亲贵拿汉军旗、五汉藩当炮灰，孔有德转头又拿绿营当炮灰。

这一回绿营当的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炮灰。广东兵虽然出城野战不行，但是待在城墙上开枪放炮的本事总不会输给清军。乒乒乓乓打了三天，清军始终没能破城，孔有德十分不满，绿营将领们更加不满：“你行你上啊！”

孔有德也知道，不能一味催逼绿营去攻城，那样军心迟早要乱，于是他自己的嫡系兵马也加入了攻击之中。新野的城墙也不算如何坚固，没过几天，守军便力不能支。

孔有德与耿仲明并不急于攻破新野，如果为了打下这样一座小城就损耗宝贵的军力，那就得不偿失了。但金砺却不这么想，邓州方面，张能与王兴的兵马始终未动，焉知明军不是有什么阴谋。襄阳情况又不明朗，哪里容得这样磨蹭，他一面催促孔有德、耿仲明快些进兵，一面派人给博洛打小报告。

金砺的举动瞒不过孔有德、耿仲明两个老滑头的眼睛。金砺原本是明朝的武进士，任镇武堡都司，在广宁之战中投降了后金，孔有德和耿仲明与他是老相识，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金砺认为自己这样的老资格汉奸屈居孔耿之下很不公平，孔耿则认为汉军旗的人仗着旗籍狗仗人势。就在金砺的小报告发出的当天，孔有德和耿仲明突然集中炮火，轰开了新野城墙的一角，步兵大举登城，这样一来，等博洛收到金砺的小报告，派人来查问时，就会发现新野已经被拿下了，金砺在博洛心中的形象自然会大打折扣。

然而就在同一天，张能和王兴所部突然出现在了新野西侧，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正确性一下子被证明了。大敌当前，基本的团结还是要有的，孔有德、耿仲明、金砺三人早就拟好了一个围城打援的计划，立刻准备迎战张能、王兴。

可这支援军似乎并不希望被他们打，清军一向西调动，明军便开始后撤，清军如果不动，他们就又缓缓逼近。明军打着打着突然怯场了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清军将领们对此见得多了，可是这支明军的核心是原来的闯军，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里面有诈了。襄阳之战时闯军的拼死一击还让清军将领们心有余悸，深恐刘宗敏有什么阴谋，不敢莽撞，只能稳扎稳打，继续缓缓围攻新野。

博洛的回答出乎金砺的意料，他要孔有德、耿仲明、金砺小心行事，不要贸然行动，随时做好在攻城的同时遭到明军援军攻击的准备。如果新野难取，不要勉强，只要困住李明忠即可。

博洛如此谨慎的原因很简单——刘宗敏的主力失踪了。明清双方都派了很多间谍进入敌方的控制区。按照博洛原本得到的情报，明军的主力在宜城集结，准备对襄阳发起全面进攻，这种以堂堂之阵沿江大进，以强击弱的手法中规中矩，利用河道保证交通线，对于兵力占优势，尤其是水军兵力占优势的刘宗敏来说是很合理的。可是现在，宜城方面传来消息，刘宗敏、刘芳亮、李过的旗号都消失了，李过和周凤梧指挥的水军一同向襄阳移动，刘宗敏和刘芳亮却不知去向，枣阳、南漳、谷城等地也均没有他们的踪影。

间谍传来的消息不可能完全准确，清军没有在明军高层中的卧底，无法窥知刘宗敏的决策，只能从间谍的眼睛能看到的一些表象的东西来分析。武周时的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说得好：“我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眼睛是人身上最不可靠的器官，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所以说，千万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刘宗敏如果想的话，可以同时出现在八个地方，只要准备八套旗号就可以了。李自成就玩过这样的计策，搞了一个“李公子”的马甲，然后李自成、李过、李友，以及当时还叫李双喜的张鼐，甚至刚刚归附闯军的河南土豪李好都叫“李公子”，搞得河南遍地都是李公子。现在刘宗敏和刘芳亮都下落不明，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法，他们随便躲在哪个军营里都可以，清军的间谍进不了明军的营寨，只能潜伏在营寨旁边的生活服务区，只能从旗号和士兵的闲谈中判断军营内的情况，当然不可能得到准确的消息。博洛判断，刘宗敏和刘芳亮不可能同时离开他们的主力部队太远，以目前各地汇聚来的情报判断，至少还有三四万明军的位置尚未明了，这么多的军队是不可能长期隐藏的，每天拉的屎就有几万斤，间谍们一路闻着粪坑都能找到他们。可现实就是，刘宗敏、刘芳亮和一批明军部队都不见了，原因只能是他们躲在清军的情报网不能覆盖的地方，清军间谍不可能无孔不入，还经常被明军捕杀，地图上有大片博洛的眼睛无法触及的盲区。既然敌情不明，博洛也就不敢贸然把太多兵力投入战场，手上握着大部分军队作为预备队，去年李自成用自杀式攻击保全闯军主力的奇招让博洛记忆犹新，“流寇诡计多端”这一点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如果真的有几万明军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很可能导致整个战局的改变。

既然眼睛不可信，那什么才可信呢？只有战场上实打实地较量得来的情报才是最可信的。博洛让孔有德不必急于打下新野，就是想以李明忠为饵，试探刘宗敏的应对措施。他命令图赖与佟养和进驻南阳和新野之间的瓦店，以保证南阳和新野之间交通的畅通，南阳到新野有一百三十里，一旦出现情况，清军奔袭一日即可抵达。目前襄阳方面还没有遭到明军的大规模攻击，博洛认为还有时间等待。李明忠以区区六千参差不齐的兵马出现在新野，绝不可能仅有张能和王兴作为后援，博洛打算把刘宗敏的后招逼出来。

博洛的策略还是有效果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战线上的第一处异常：驻扎在唐县的一千多绿营突然失联了，派去联络的探马均无回报，就连化装成百姓去侦察的人都不见踪影。佟养和派出了一支一百多人的侦察队，才发现路口被明军卡住了，经过的人不管是兵是民都先抓起来再说，两军冲突了一场，各死伤了十余人。不久之后，探子们都回来了。他们汇报说，明军把抓住的百姓逐一讯问一番之后就都释放了，根据他们观察到的情况，唐县的明军至少有上万人，而且主将姓刘。

不管这个“刘将军”是刘宗敏还是刘芳亮，唐县失守都意味着新野城外的清军处境变得不妙，邓州位于新野的西北方，唐县位于新野的东北方，明军已经组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包围网。樊城清军报告，明军李复荣部渡过了汉江，有可能增援新野。

于是新野的战斗就变得非常奇怪了，城上城下对骂，互相炮击，可是谁也不主动进攻。持续了三天之后，清军突然大举进攻。

李明忠毫不慌乱，他太熟悉自己这两位老战友了，猛然暴起攻击，正说明他们要撤退了，担心遭到城内守军的追击。果然，从当晚到次日上午，清军交替掩护，撤军北返。李明忠也下令放弃新野，退往邓州，新野前哨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李明忠部死伤一千八百余人，清军死伤约千把人。

这样一来，博洛更加大惑不解，保卫新野成功之后，明军反而主动放弃新野，敞开了通往襄阳的大路，这是什么意思？刘宗敏完全有实力与郧阳的党守素东西对进，在清军主力到来之前拿下襄阳，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博洛最终还是没敢冒进，他决定再次试探刘宗敏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