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战忻口（2）（1 / 1）
马强扶住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自从在家过完年之后返回太原，就再也没见过母亲，他在太原几次遭遇生死关头，家乡也是屡屡过兵，身旁的人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能再见到亲人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马老太太见儿子回来了，也是喜不自胜：“我儿出息了，我儿出息了。”马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从那个被他杀死的明军军官身上剥下的铠甲哗哗作响：“儿我如今也做了官了，官虽不大，家里也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马强把母亲搀到树下坐下：“家里人都好？”母亲说：“你二嫂病倒了，别人都好，四个哥哥如今都去给官兵挖沟了。如今麦收过了，地里没活，倒能得点银钱贴补。”二嫂尖酸刻薄，马强在家时总受她的白眼，也不在意：“全庄的人都住在这墙里面？”母亲说：“庄里别的地方都住上兵了，男人都去干活，和兵住在一起，干不动活的女人老幼都住这里面，不许兵进去。这拨兵倒是比以前的兵好得多，就是把骡马都强买走了，牛倒是留下了，还时常丢鸡，姑娘媳妇出来打水，总有人调笑。”
这年头的军队能不杀人、不放火、不强抢民女就不错了，马强也不以为意，他自己手脚也不大干净，干过偷酒喝、套别人家狗吃之类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母亲手里：“娘，这是我这半年的军饷，吃饭穿衣花用了些，剩下都在这里了。这次若打了胜仗，我立了功，再加上赏银，我看我和三哥、四哥娶媳妇都够了。”母亲把包还给他：“今年收成还好，又不交皇粮，家里还过得去，你在队伍上也要用钱的。”推了半天，母亲才把钱收下。母亲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道：“这个新朝的官，保靠吗？”马强笑道：“怎不保靠，你看兰村的那个赵老爷，不就是因为祖上随着洪武爷打天下，才得了个卫所世职。你看周围这些村子，有死绝户的，有逃荒走的，荒了那么多地，听说这些荒地都要分给当兵的。如今皇上从陕西开来了几百万兵，要把鞑子都赶出关外去，等打了胜仗，你儿子没准就是个部总了，说不定能分个几百亩地，哥哥们种不完，家里还要请长工呢。”
张鼐还等着他回去复命呢，马强也不敢多耽搁，嘱咐了母亲和大嫂几句，又给门前那个军官塞了快银子，求他多照应，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张鼐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还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多少岁了，亲生父母的形象也早已模糊，脑海中所有的只是养父母的形象。
李自成和高桂英身边，有很多张鼐这样的小孩子，称为“孩儿兵”，这世道不仅大人要造反，小孩也只有造反才能活。张鼐是所有孩儿兵中最勇敢的，也最受李自成夫妻的喜爱。那时他还叫“张双喜”，后来正式做了李自成的义子，改称“李双喜”。直到今年正月初一在西安建立大顺国，他被封为义侯，只有“双喜”这么个小名太不正规，于是李自成就给他赐了这个“鼐”字，但是让他改回了原来的张姓。
昔日一起做孩儿兵的伙伴，有的现在也是顺军的大将了，但更多的则不知被掩埋在了哪处荒山密林，世人皆知做开国功臣、拜将封侯的好处，可又怎知道，昔年陕西的百万饥民，有几个能活到今日？
“双喜哥，我饿呀！”
“双喜哥，帮帮我吧，太痛了！”
“双喜哥……”
张鼐一下子醒了过来，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才渐渐清醒过来，自己从南怀化阵地上回来，因为实在太劳累就睡着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才多大年纪，就像个老头子一样开始追忆往事了。
张鼐喊过自己的亲兵来：“南怀化怎么样了？”亲兵说：“张雄都尉刚刚派人来报，说清兵又退了。”张鼐点了点头，清军从中午开始了对南怀化和阎庄的攻击，但是力度都不大。张鼐判断，清军应该是想试探一下两处阵地的防御情况，再选择主攻方向。右翼的李友、吴汝义那里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
张鼐对李友是放心的，他也是跟着李自成米脂起兵的老兄弟，身经百战，久历艰险。吴汝义就不同了，他原本是不沾泥张存孟的部下，后来又跟过高迎祥，一直不是主要战将，管后勤的时候比较多。加入闯军之后吴汝义长期负责内务，有经理长才，但打仗就不是他擅长的了。只是现在李自成由于屡屡遭到明朝降将的背叛，在关键位置上只信得过跟他一起从陕西出来的老兄弟，才把吴汝义顶上了前线。
“义侯！鞑子的炮队上来了！”张鼐一惊，既然有大炮相助，那清军的攻势和之前的小打小闹就不再一个档次了。“教郭、杨两个掌旅去增援张都尉，全军准备出战。帮我着甲。”
隆隆的炮声之中，马强已经完全失去战前的冲天斗志了。他本以为清军只不过是长城外的野蛮人，自己身强力壮，又练过几天拳脚，砍几颗辫子头下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然而真正见到了清军才知道，这帮人顶盔贯甲，武艺高强。自己手下十几个兄弟围攻三个清军甲兵，气力较弱的人连敌人的铠甲都砍不透，结果死了两个人，伤了三个，才杀了一个敌人，尸体还被另外两个抢走了。幸好清军人少，而且也不是每一个都这么能打、防御这么好，那些普通的步兵的防具和武艺也就是和马强半斤八两，他们今天攻击了三次，都被顺军打回去了。阎庄那边刘芳亮的阵地上就轻松得多了，张雄的兵马都是半年前才投降的太原明军和新招募的士兵，而刘芳亮部下则有很多“老秦寇”和来自陕北、大同的边军老兵，他们不仅和清军对砍半点不怵，打退了清军的攻击之后还要追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