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刚到入口就能看见有很多姑娘穿着藏族服饰,像一只只花蝴蝶,色彩缤纷的衣裙在旋转中轻扬,还有一些旅游团,导游挥舞着小旗子组织大家排队,讲解着九寨沟的历史。
冯跃站在旁边听着,不一会王乐就领着一个壮汉走过来。
“这是景区的工作人员,负责咱俩的接送,卓嘎大哥。”
冯跃握手问好,跟着二人上了观光车。
刚刚进入景区,就能看到满目苍翠,树荫下的清凉带起微风,这里的空气比城市好了不止一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沁人心脾的舒爽。
“长海在则查洼沟的上端,沿湖有栈道,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溜达,咱们不赶时间慢慢观赏就来得及。”
王乐比这里的导游还专业,对一些典故顺手拈来,有些地方说的风趣幽默,冯跃听着心里顺畅了不少。
九寨沟的海子名不虚传,水光浮翠,一路向上就能看见大大小小的湖面呈现出不一样的颜色。
有的幽蓝深远,仿佛带着不被世人洞悉的神秘,让行人忍不住停留探寻。
有的淡蓝清新,水天一色,好像是另一处天空,倒映着两岸的植被,交相辉映。
有的青蓝似玉,泛着淡淡的光华,像从远古走来的神女,用独特的魅力向世人展现千万年前的风华。
绿头鸭在水面悠闲自在的梳妆,这里就是它的家园,一饮一啄都透露着闲适,头颈部深绿色的羽毛带着典雅的光泽,或相互追逐,或低头自梳,低调又肆意的享受着自然天地。
“是不是很美?”
冯跃点点头,这里宛如仙境,阳光穿过枝丫照在水面,光就有了形状。
很难想象,这里数亿年前是一片汪洋,经过地壳运动,或是庞大的天灾,漫长的时间洪流后,才有了这般鬼斧神工的天地。
美丽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也许海水翻涌,也许冰川覆盖,也许风沙侵蚀,湖面之下掩盖着时间雕琢过的疮痍,但这神圣的外表,足以使后来者敬畏。
敬这高山经亿万年风霜覆盖仍旧屹立挺拔,不改风骨;敬这海子历时间清洗依然色彩斑斓,不见浑浊;更敬这自然刀劈斧凿,细水雕刻,是世界上任何工匠都做不出的绝美圣地。
冯跃感叹万千,这里的生机是图片不能传达的,只有亲眼见过,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其中无与伦比的美好。
“这里春季万物复苏,鸟鸣溪涧,夏季骄阳伴着满目苍翠,秋季漫山遍野的彩林,流光溢彩,冬季有银装素裹,有淡淡光晕的蓝冰,四季都是四种不一样的美。”
王乐说,即便来过这里多次,但每一步都会被新的气息吸引,手里的照相机就没放下过。
冯跃吹着风,想到贺彤也曾在这里享受自然,她一样会惊叹风光,眼中的光彩比海子还要迷人,那双漾着水波的眼睛,比海子还要清冽,冯跃只要想起,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进去,不挣扎,不逃避,情愿溺在她眼中。
“再往前就是长海了。”
冯跃坐直了身体,长海,是他唯一知道贺彤来过的地方,他要去找寻照片里的角落,站在同一片地上,感受曾经吹拂过贺彤的微风。
诗云:映日雪山苍云横,接天古树碧波开。
长海蜿蜒流向远处,四周是古木幽深的林莽,背靠雪峰,阳光下的冰斗让人头晕目眩,神奇的集冬日素裹与夏季暖阳于一体,带着相辅相成的和谐。
水面宽阔,倒映着山峦叠翠,水天一色,微风略过,有树叶轻轻飘落在水面,仿佛落在一面银镜上,微微波痕好似荡在人心里。
冯跃站在海子边上,深深吸气,满腔清冽融进口鼻,这样一处高原圣境,是灵魂之源,从头到脚都被自然沐浴着,豁然间开朗。
冯跃拿出贺彤的照片,仔细比对着她身后的景色,每一处花开,每一簇枝丫在冯跃眼中略过,他只要相同的景色,要贺彤嗅过的那朵花。
“就是这里了。”
冯跃招呼着王乐,站在与照片相同的角度的地方,那里的每一朵花对冯跃来说都是不同的,它们代替自己见证过贺彤的笑容,身后的海子深邃透蓝,是曾经盛满她眼中的光影。
站在这里,冯跃满心激荡无处宣泄,身侧的手微微握起,仿佛握着贺彤的手,冯跃再一次悔恨,如果这里是两个人,那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他一定用相机记录下贺彤最美的瞬间。
一定比漫山的野花更加纯美,那是他珍而重之的伊人,是万千光华不及她半分的圣洁。
沿着栈道一路下行,满眼碧蓝,即便是盛夏,也有一股凉风吹进心里,呼吸间都是大自然清新的味道,奔波两三日得见美景,这一片蜿蜒的海子足够洗去满身风尘。
长海夏秋雨季水不溢堤,冬春久旱不干涸,当地人都称其为“装不满流不干的宝葫芦”,时常有当地人过来祈祷,沾沾长海的福气,企望年年富贵有余。
冯跃此时并不在乎事业如何,从公司离职的时候就已经将得失抛在脑后了,这在从前是绝想不到的,如今看着山花烂漫,水色骄阳,如果能在这里安度时光,也算占尽人间美好。
不,并不够美好。
他轻轻抚摸着胸前口袋里的丝帕,贺彤心里的创伤难以弥补,他只能带着唯一的念想,站在这里,遥寄相思,若她在,才算十全十美,不负盛夏光景。
冯跃走在前面,看上去闲庭信步,但眉目间一直不得舒展,总有一股哀愁萦绕,时常站在湖边出神,要王乐催促才缓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五彩池了。”
卓嘎是当地人,就住在树正寨,家里世世代代都靠着九寨为生,冯跃闲谈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不选择出去呢?
卓嘎说,九寨沟不仅仅是谋生的地方,还是几辈子人的根,他们守护着这里的圣洁,就像守护灵魂一样,小时候也曾向往外面的世界,但长大后才明白,何谓乡情羁绊。
这里的子民被九寨山水养育,也肩负着九寨灵魂与人文的承继,这是他们心中的桃花源,只知山中事,不问风月天。
五彩池没有长海面积大,但湖水清透见底,鹅黄、翠绿、天蓝、藏青等色彩交织在一起,形成这片斑斓的海子。
周围林木倒影,有水鸟不时停留湖面,为油画般浓墨重彩的天地增加一丝灵性,瞬间活跃起来。
“这里五彩斑斓,水底有丰富的植物形成色彩,更多的是因为这里独特的地质条件,形成钙华,这也算是九寨沟的地理景观了。”
王乐出身地质勘测,这里曾经是他毕业论文里研讨的知识,一路上都通过所见,给冯跃讲述着山水之外的东西。
冯跃置身其中,忽然觉得这里不只是长得好看,每一处的形成都能给人启发,之所以有人喜欢旅游,想来就是能从途中所见,窥探到一些百思不解的答案吧。
古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理就在其中了。
这里缤纷的颜色由钙华而来,打造了这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看上去有上帝之手一般的强大力量,能为山石增色,为大地塑性,可强大如斯,却能被一片树叶轻易攻克。
冯跃看着枝丫上飘落的叶子,随着回转的浅浪撞上石壁,被卷入水底,经过时间的冲刷,钙华会覆盖树叶,随着它的形态在坚硬的身躯上留下叶脉的拓痕,历经千万年不变。
磐石坚硬,无可转移,却被柔软的树叶攻克,可见万物都是相对的,再强大的存在也终会有一样死穴,变成脆弱的命门,为其避让。
冯跃摇头轻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对着一片景色生出这些感慨,果真时移世易,见一处风景,就有了一处感悟。
“这里怎么很少能看到鱼?”
冯跃问王乐,这一路走下来,水鸟倒是看见不少,游鱼真没几条,这么清冽的水没有鱼类,当真可惜。
“水至清则无鱼,这里的水矿物质含量太高,温度又低,其实并不适合鱼类生存。”
冯跃看着王乐正对着一片花丛调整角度,又听他说道:“也不是没有,只是数量稀少,你要想看的话可以去熊猫海,那相对来说还多一些。”
王乐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他提醒:“不能垂钓,这里的鱼都是跟生态环境保护挂钩的,在这钓鱼可不行。”
冯跃失笑,连连点头,这里水质这么好,但一路也没看见谁拿着钓竿,就知道这里景区是禁止垂钓的,自己不至于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没走两步,卓嘎就追上来,拍了拍冯跃的肩膀说:“你要是对鱼感兴趣,晚上到我家去,我阿妈做鱼最好吃了。”
冯跃自然要听王乐的意见,毕竟九寨沟里都得跟着活地图走啊。
王乐点点头:“卓嘎大哥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那可是纯正的藏餐,比外面饭店的靠谱多了,咱们晚上就住在卓嘎大哥家。”
冯跃看他们相谈甚欢,就知道是旧相识,也不好推却盛情,他这个人在职场上混迹多年,察言观色和人际交往,那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冯跃有意搭话,三人随着栈道一路听风赏景,很快就更加熟络了,王乐健谈,卓嘎憨厚,对着九寨沟的山山水水,就连石头野花,王乐都像如数家珍一般,讲出一大串知识点来。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们等我一会。”
冯跃常年生活在城市,每天最多从家里走到公司,眼看着太阳升到头顶,走了一上午腿脚也开始泛酸,正该坐车缓解一下。
“中午去诺日朗中心吃一口,顺便看看瀑布,下午带你去熊猫海看鱼。”
冯跃自然没有意见,很自觉的在吃饭的时候承担所有花费,好在王乐和卓嘎都不是矫情的人,三人团的旅行一直很有分寸。
冯跃看着王乐很嫌弃的戳着盘子里的蛋糕,撇着嘴吐槽:“这景区里的东西就是比外边的贵,味道也一般。”
冯跃倒是没什么挑剔的,累了一上午能填饱肚子就行,没一会一碗米饭就见底了。
“你要是以后继续旅游的话,打算怎么走?”
冯跃正在看贺彤的微博,还是没有新鲜动态,听见王乐这么问,就说:“还没目标呢,先租个车,开到哪算哪吧。”
虽然说着话,但他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贺彤迟迟没有更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里,环绕四周,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并没有收获。
游客量这么多,想找一个人只怕不容易。
九寨沟说大也大,充斥着一百多个海子和莽莽林原,说小也就只有三条游览路线,但想要碰面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跟王乐素不相识,却能在异乡的旅途上碰见两次,他和贺彤在一起六年,却分别之后即便紧紧追随也是难见音容。
冯跃轻叹一声,默默低头吃饭。
“我看你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四处张望,是在找什么吗?”
听见王乐问他,冯跃点点头,到底也没有过多解释。
自己这个举动说起来也可笑,凭借一张照片就千山万水的跟过来,不敢靠的太近,也不甘心离得太远,连她如今走到哪里都不知道,就像一个被放在天上的风筝,所有动态都被贺彤手里的一根线牵引着,不由自主的追寻。
吃过饭,王乐提议去诺日朗瀑布看看,当冯跃站在瀑布脚下,看着滔滔水流自诺日朗群海而来,如同一条白练穿林而出,仿佛是呼啸而来的勇士,带着阵阵声威,像千军万马擂鼓呐喊。
撞在岩石上飞溅起的水花落在冯跃脸上,沁凉的水意打散疲惫,周身被水光环绕,夏日的清爽席卷全身。
水流竞赛,带着奔流不息的气势滚滚向前,他很想将满腔思念寄予流水,期待这样的水花也能落在贺彤的脸上,将他的愧疚和酸楚一一说给她听。
王乐站在他身边,镜头记录下水流的万种姿态,然后对他说:“你这么长时间都很少说话,但是面对这么好的风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都可以讲出来,讲给大自然听,他们不会出卖你的秘密。”
说完就转身离远,只留下冯跃自己站在瀑布面前。
他也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道歉已经没有意义了,伤害过的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他的难过和孤单,站在万丈倾泻的瀑布前愈发明显。
闭上眼睛,想象身边站着贺彤,她轻纱的裙角拂过小腿,发丝柔软的从指间穿过,水花带来的凉意让她喟叹,此时自己应该把她揽在怀中,为她挡去激流,盛夏中的凉意尤其珍贵,怀中短暂的温暖却可念不可求。
冯跃睁开双眼,阳光让他不能直视,只能在心里默默呢喃,小彤,你是不是也站在过这里,这会不会让你想起那些独守的夜晚,然后一遍遍的埋怨着我。
“走吧。”冯跃转身离开,他站在这里只觉得太过渺小,让他不自觉的将孤寂的情绪无限放大,现在只想远离,去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用嘈杂填满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