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顾清玄对苏暮起疑(1 / 2)
一众人到了庄子里后, 苏暮等人好奇地转了一圈。
庄子占地面积宽广,里头不仅有鱼池,还有马场。
后方山林围绕, 前面一眼看出去, 是大片即将丰收的高粱地,火红的一片造就出壮美的奇观。
这片土地盛产高粱, 所有佃农都喜欢种它们, 故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下午顾清玄在马场里遛马,他换了一身干练的胡服, 伏在马背上风驰疾行,其身姿矫健, 犹如在旷野里驰骋的猎手。
苏暮送来饮子, 过来见他兴致正浓,倒也没有打扰,只同许诸站在廊下看他恣意飞扬,在马背上意气风发。
许诸得意道“咱们郎君的马术精湛,在京中的世家子弟里算得上拔尖儿的。”
苏暮好奇问“这般精湛的马术, 可是出自谁的手”
许诸“自然是母族盛氏了。”又道,“夫人将门出身,其马术也不输郎君,郎君的马术源自盛老将军之手。”
苏暮轻轻的“哦”了一声,往后进京势必得跟顾夫人盛氏打交道, 便试探道“夫人将门出身,想必性情也豪爽。”
许诸点头, “咱们夫人不拘小节,待人宽厚,从未苛刻过下人。”停顿片刻, “府里家风甚严,主子们从不会无端责罚家奴,可以说在京城里当差,算得上最好的去处。”
苏暮拍马屁道“听说老夫人是河东裴氏嫡长,这样门楣出来的老人家,自然有管家的本事。”
许诸“嗯”了一声,“郎君跟老夫人感情甚笃,小的时候多数受她老人家教养,关系很好。”
苏暮从这些话语中听出来不少名堂,对京中的两位掌权女性有了几分印象。
之后她又拐弯抹角打探京城里侯府的情形,许诸兴致勃勃同她八卦。
马背上的顾清玄瞧见她跟许诸打得火热,御马过来勒停缰绳,朝她招手道“阿若过来。”
苏暮应了一声走上前。
顾清玄居高临下问“来试一试”
苏暮没有骑过马,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说道“奴婢从未骑过马。”
顾清玄“无妨,我带你。”
说罢翻身下马,扶住她的腰身轻巧地把她托送上去,随后爬上马背,坐到她身后,叮嘱道“把缰绳牵好。”
苏暮依言照做。
顾清玄忽地附到她耳边,冷不防道“骑真马和假马有何区别”
这话委实暧昧。
苏暮不好意思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顾清玄咧嘴笑了起来。
二人共乘一骑在马场上遛弯。
怕她不习惯,刚开始马儿只是慢步,待她习惯了颠簸,才逐渐跑动起来。
速度带动冷风刮到脸上,苏暮既害怕又兴奋地靠在他的臂弯里。
身后是男人温暖坚实的胸膛,有他护着,她竟觉异常心安,一点都不害怕。
马背颠簸,速度与从未体验过的飞扬刺激着她兴奋的神经,作死道“郎君还能再快一点吗”
顾清玄御马加速,马儿扬蹄飞奔,越跑越快,如疾风般狂奔。
苏暮没料到会这般刺激,有些吃不消,惊叫起来。
身后是顾清玄恶意的笑声。
她委实受到了惊吓,像羔羊一样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求饶道“奴婢不骑了不骑了”
顾清玄附耳问道“下回还敢不敢骑我”
苏暮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那家伙报复心极强,被她骑了一回总是惦记着讨还回来。
她也不过是遛了几圈,下马时便觉得两股战战,体验感一点都不好。
马背上的男人则继续风驰疾行,跟撒欢的狗子一样,好似犯人放风,有着消耗不完的精力。
当天晚上他们在庄子里留宿。
不同于城里,这里的夜幕异常漆黑,些许繁星洒落在天空里,周遭是昼伏夜出的虫鸣和猫头鹰的声音。
苏暮趴在楼上的美人靠前观繁星。
现在周边没有人,她浑身都放松下来,任由思绪蔓延。
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不由得想起了前身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那里的人情冷暖虽然跟这里相差无几,好歹生活的环境要舒适许多。
两个地方一对比,差距委实叫人心头不爽。
再一想到自己家生子奴仆的坑爹身份,她一时生出几分戾气与厌恶。
顾清玄上楼时她并未察觉。
见她神思,顾清玄也未打扰她。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那女郎安静时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神色冷冷清清,带着与世隔绝的寂寥森然,显得有些孤僻。
许是夜色太浓,他破天荒地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从她身上窥见了一股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那种感觉很奇妙。
顾清玄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当时她不知在想什么,独自一人眺望夜空,体态放松,神情木然,脸上淡漠疏离,是从未见过的戾气。
顾清玄不太喜欢,喊了一声,“苏暮”
听到他的声音,苏暮扭回头,方才明明冷漠,眨眼间便笑脸相迎,好似戴了一张面具,起身道“郎君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顾清玄不动声色问“你在看什么”
苏暮回道“没看什么。”
顾清玄又问“方才见你神色不对,在想什么”
苏暮愣了愣,委实大意了,当即露出黯然的表情,忽悠道“奴婢忽然想起了病故的阿娘,心里头有几分沉郁。”
这话顾清玄并不相信。
他也说不出当时看到她的感觉,那种奇怪的,冷漠的,甚至有股子凉薄的厌世感他一时没法用言语去表述那种怪怪的心情。
苏暮不知何时走了上前,顾清玄仿佛被吓着了一般,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看着她,冷不防说了一句,“你过来我瞧瞧。”
苏暮不明就里。
那家伙像撞邪似的把烛火端到她面前,仔细照她的脸,仿佛想把她方才的陌生感揪出来。
苏暮困惑问“郎君在看什么”
顾清玄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去触摸她的脸,有些凉。
烛火被风吹动,不安地跳动着,苏暮的心沉了几分,觉着方才他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再次试探问“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没有说话,只进屋去了。
苏暮跟了上去。
顾清玄忽然说道“我有些乏,你早些去歇着,今晚不用伺候了。”
苏暮“”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她守在身边,她顿时生出几分危机感,觉得这个男人不大对劲。
苏暮温顺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屋里的顾清玄竖起耳朵,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才若有所思地坐到床沿,陷入了胡思乱想中。
他着实忘不了方才看到苏暮的那一幕,与他平时见到的女郎大相径庭。
在他的印象里,苏暮虽然狡巧,变化多端,但多数都是娇怯幼弱,一副小女儿家的城府算计。
他并不介意女郎有点小心机。
可是方才所见到的苏暮,身上却毫无女儿家的娇态,只剩下了冷漠,通身都是清冷寂寥,好似一口没有波澜的深井,让人探不到底。
这样的苏暮既陌生又熟悉,令他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点抵触。
顾清玄望着幽幽跳动的烛火,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他素来不是一个重女色的男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来到这里就被那女人迷得七荤八素,对她春心浮动。
她的性子委实合他的胃口。
他偏好鹅蛋脸杏眼长相的女郎,她偏偏就符合他的审美;他觉着女郎娇软婉约的模样是最好的,她刚好娇怯幼弱,好似一只娴静的小白兔。
他印象里的女郎多数都规矩守礼,她看似规矩,实则处处挑起他的兴致。
有很多回他都能明显感受到她就是在故意撩拨引诱,奇怪的是他非但不警惕,反而还颇觉趣味。
毕竟那女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他欢心。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玄忽然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他从未遮掩过对她的喜欢,可是那个女人却让人捉摸不透。
按说她应是倾慕他的,至少目前看到的表现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方才看到她的模样森冷,厌弃,孤僻寂寥,甚至有几分戾气阴森。
顾清玄的心里头莫名有些怵。
这样的苏暮太邪门了。
想到白日里带她骑马时的娇俏害怕,与刚才看到的人一对比,简直是两个人。
顾清玄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里头毛毛的。
他平时偏爱看各地县志,曾看到过一个奇诡的记录,说的是一名书生被女鬼引诱,那女鬼事事合书生的心意,最后被哄骗,食掉心脏的悲惨故事。
顾清玄不怕鬼,怕的是披着人皮魅惑他心智的女鬼。
这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到大半夜时他忽觉身上有些发冷,迷迷糊糊醒来,困顿睁眼。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耳边忽地传来温软的声音,有人唤他郎君。
他警惕地扭头,看到苏暮那张苍白的,死气沉沉的脸庞。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苏暮看着他笑,轻声道“郎君啊,地下好冷。”
她一点点靠近他,气息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儿。
顾清玄头皮发麻问“你是何人”
苏暮露出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我是何人,我是阿若啊,你收进房里的阿若。”
顾清玄半信半疑,作死地伸手去摸她的脸。
哪晓得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肌肤,就化作腐朽的皮肉一点点往下脱落,整张脸都溶掉了。
“啊”的一声惊叫,顾清玄从梦魇中惊醒。他瞪大眼睛,心脏剧烈跳动,被吓出一身冷汗。
周边黑漆漆的,他在黑暗里喘着粗气。
还好,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