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学堂(1 / 2)
看着蔡流云托人捎带回来的书信,蔡枫华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面色很难看。
蔡家人全都噤若寒蝉,等着蔡枫华的怒火。
蔡枫华依旧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沉声说道:“儿大不由爷啊……”
虽然蔡枫华和张启阳之间的关系还远远谈不上敌对,却也是政治对手,现如今蔡家的子孙却去到了新华军校,而且是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去的,蔡家的面子上确实有点过不去。
作为前任的内阁首辅大臣,差不多也就是相当于是宰辅之臣了,就算是已经“退休”,那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
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简直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对于蔡家的子孙而言,他的话绝对不容围违背。
偏偏就有这么一个蔡流云,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在对抗着蔡枫华在这个大家族当中的绝对权威。
这让蔡枫华很生气,晚餐只用了一小盅燕窝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我要出去走走……”
说完这句话之后,蔡枫华就倒背着双手出门了。
蔡枫华虽然已不是宰辅之臣,毕竟身份尊贵,行动之间自然会有很多的仆役相随。
几个长随、丫鬟,赶紧推着四轮小车,捧着茶壶、坐垫、唾筒等物紧紧的追了上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请老太爷上车。”
“上什么车?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呢。”
“天气冷了,给老爷加件衣裳。”
蔡枫华很不满意的瞪了一眼,那个正要给他披上一件披风的丫鬟顿时就退了下去。
虽说是早春,但桃花都已经开了,就算是一早一晚之间还有些许的凉意,又能冷到哪里去呢?
想当年,我蔡枫华历经风雨,在冰刀雪剑之间扶保太子一路南来,身为宰辅执掌江南半壁。
虽不敢以英雄自居,怎么说也是个大人物了。
难道我真的已经老到了这种地步?
之所以从官场上退下来,并不是因为服老,而是因为他早就看穿了复隆皇帝想要废掉相权的心意,与其和皇帝对抗,还不如急流勇退。
其实在内心深处,蔡枫华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我就是因为心情烦闷想要四下走走而已,你们不要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
虽说蔡枫华不要这些长随、丫鬟们跟着,但他毕竟年事已高,谁也不敢真的离去,只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始终不敢让老太爷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蔡枫华漫无目的的随意游走着,沿着程府外面的农田走了一圈儿,看着青葱的禾苗和姹紫嫣红的春花,烦躁的心绪渐渐得到了消解,竟然有了几分心旷神怡的舒爽感受。
不远处是一条引水渠,渠中清水潺潺雀跃流淌。
因为刚刚走过一段很长的距离,蔡枫华有些口干舌燥,干脆伏下身子用手掌舀起些清水凑到口边喝了下去。
想不到的是,这田园之水竟然比自己饮惯了的名贵雨前茶还要清甜爽冽,隐隐约约还有种畅快的感觉。
自打蔡枫华从官场上退下来之后,多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未走出过蔡府的大门,平日里也就是和一些宿儒谈经论道讨论诗文而已。
今日出来游走,竟然有了一种笑傲林泉享受田园之乐的惬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负着锄头的老农由远而近。
老农来到引水渠的拐弯处,挥动锄头挖开松土,引导着这一汪清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流淌而去。
“这位老哥,我看着一方田地还没有浇灌完毕,为何你又要把水引到别处去呢?”
那老农打扮的人看了看蔡枫华,笑呵呵的说道:“这一方上等的水浇地都是蔡老爷家的,我家的私田在远处,借着蔡老爷家的水灌一灌我家的私田。”
原来,这个老农是蔡家的佃户,所谓的借水,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偷水,偷蔡家的水灌溉自己的“自留地”。
当然,蔡枫华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而生气,毕竟成是宰辅之臣,气度和胸襟还是有的,不会小肚鸡肠的那种程度。
自打他从官场上退下来之后,皇帝多有赏赐,至于蔡家到底有多少田地,蔡枫华本人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而且他从来就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之人,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和家里的佃户为难。
很显然,这个佃户根本就不认识蔡枫华。
其实,真正见过蔡枫华的非常少。
至少,佃户们不大可能亲眼见过前任的“宰辅大人”,不认识他完全就在情理之中。
刚刚享受到一点田园之乐的蔡枫华非常愿意和明显比自己低了很多的老农交谈一下:“这位老哥贵庚了?”
“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多大年岁了?”
“七十二了,虚岁七十三。”
“已是古稀之人,身体还是如此轻健,真是难能可贵呀,老哥的这幅身板可比我要强的太多了。”
老农笑道:“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什么都不没有落下,也就赚了一副好身板。”
“你佃的是蔡家的田吧?”
“这一带全都是蔡家的田地,只能佃他们家的。”
“蔡家可曾苛刻盘剥?”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是说呀,蔡家人对佃户怎么样?”
老农脱下鞋袜,在引水渠中泡着脚,折了一根酸酸草在嘴巴里嚼着:“蔡老爷毕竟是当过大官的,和那些个土财主不一样。他们家的人还不至于和俺们这些个种地的为难,这佃租么也比别处稍微轻了些,附近的庄户人家都抢着佃他们的田地。”
蔡枫华曾是国之重臣,当然和那些依靠盘剥佃户的地主老财不一样,他们家的地租相对而言还算是很公道的。
平日里,那些个地方上名流士绅一口一个“造福乡梓”“普善一方”,类似的阿谀奉承之词滚滚如潮。
但所有那些溜须拍马的言辞,都不如这个老农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有价值。
“照老哥这么说,蔡家还算是不错的喽?”
“何止不错,已算是很好的了呢。”
一句很好,顿时就让蔡枫华心花怒放,这可不是什么客套,更不是刻意的逢迎,完全就是陌生人的客观评价。
人这一辈子,若是能落个“很好”的评语,就真的非常非常的不错了。
“我们这些个做佃户的,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时常连东家的租子都缴不起,饿肚皮是常有的事情,吃饱了才算是稀罕呢。也就是这几年,佃了蔡老爷家的田地之后,才算是吃了几口饱饭,米缸里总算是见到了些余粮,托了蔡老爷的福了。”
能让附近的乡民说一句“托福”,本身已是极高的评价了,毕竟他们说不出那么多的溢美之词,每一句话都朴实到了极限。
听了这话,喜的蔡枫华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呢。
“若是换做别的东家,谁敢偷东家的水灌自家的田?也就是蔡老爷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么一点儿水,就算是被他们家的人看到了,应该也不会喝骂于我。”
蔡枫华笑道:“那是肯定的,肯定的嘛,蔡家人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我一边佃着蔡老爷家的田,还在自家的田地里种了些瓜瓜茄茄的菜蔬。”
直到这个时候,蔡枫华才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既然你是我家的佃户,怎么还有自己的私田呢?
很多自耕农都在自己耕种的基础上做地主的佃户,这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蔡枫华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地主,而是典型的大地主,附近这一带全都是他家的田地,怎么会有佃户的私人田产呢?
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佃户们偷一点水,确实无伤大雅,而且还能彰显出蔡老大人的宽容和大度,但若是他们把蔡家的田地变成自家的,那问题就严重了。
再者说了,田地都是有着严格尺丈和边界的,就算是他们想偷也偷不了啊。
自古以来,就听说过偷金子偷银子的,何曾有过偷窃田地一说?
老农当即就笑了:“我的那一亩三分私田,也不能算是私田吧,只能算是占了别人家的小便宜而已。”
别人家?
这一带的田地不都是属于我家的吗?
哪里来的什么别人家?
在这一带,除了蔡家之外,还真的有“别人家”!
自从张启阳在北方大规模兴建“义学堂”之后,江南也开始有了同样的举动,仔细说起来,这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