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逃命(2 / 2)
以前对汉人欺负的太狠了,现如今局面颠倒,汉人会放过他们吗?
大打落水狗,趁机袭击撤退的人群,是沿途很多汉人的必然反应。
在经过杏山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一大群汉人,手持棍棒、草叉、柴刀和最简陋的弓箭,将落在队尾的旗人杀的凄凄惨惨。
老赫颜都挨了一棒子,若不是他跑的快,肯定会被当场打死。
只要听到了汉人袭击的消息,不必细细查看,直接起身跑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旗人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伴随着一声“汉人来了”的呼喊,顿时乱作一团。
嘈杂的人群之中,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老赫颜抱着两个孩子跑的飞快,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玩儿了命的往前跑。
越过一道满是荒草的沙土丘子,站在高处回首远望,只见百十个汉人正举着木棍铁棒之类的武器,呐喊着冲了过来。
虽然汉人的数量很少,但却把局面搅的纷乱,那些个恐惧万分的旗人根本就不敢抵抗,而是心寒胆裂,仿佛听到了狼嚎之声的羊群一般尖叫着哭喊着四散而逃。
老赫颜已经跑不动了,却死死拽着腰里的绳子头,连拖带拽的拉着孙子和孙女继续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身后的尖叫声似乎已渐渐的远了,老赫颜累的筋疲力竭,完全感受不到腿脚的存在,腰身好像折断了一般疼的厉害。
好像一头刚刚磨完了五百年麦子的病牛,老赫颜呼呼的喘着粗气,不知不觉之间一股热流顺着鼻子流淌下来。
下意识的伸手擦拭了一下,手上满是嫣红的血迹。
这是跑炸了肺。
“阿祖,你淌血了。”年纪稍大一点的孙女用袖子帮他擦拭血迹,老赫颜呼呼的粗喘着说:“不妨事,真的不妨事,稍微喘一喘就会好了。”
只要还没有被沿途的汉人打死,只要还能追随者大队伍走下去,就有希望,就算是跑炸了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为啥要打杀我们?我们又不认识他们?”
当孙女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赫颜甚至不知道应该回答。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汉人对旗人的这个态度是有原因的。
但这个原因不方便说出来,尤其是不方便对自己的儿孙讲出来。
当年,老赫颜曾经是战兵,被他亲手杀死的汉人早不记得有多少了。
尤其是在努尔哈赤时代,整村整村的屠灭汉人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老赫颜曾今参与过好几次。
当时他并不觉得悲惨,即便是听着汉人们凄厉的惨叫,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反而有种胜利者的骄傲。
汉人软弱,打不过骁勇的八旗战兵,那就应该被奴役被屠杀,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现在呢?
局势颠倒了过来,轮到自己被屠杀的时候,老赫颜同样无话可说。
就算是老赫颜被刚才那些个汉人活活打死了,他也并不记恨谁,因为这一切只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他享过福吃过苦,曾经两次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虽不敢说是身经百战,却已见多了死亡,对于生死二字已经看的很淡了。
他唯一的牵挂就是眼前这两个孩子,只要孩子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狗屁的大清国,什么狗屁的皇上,全都是扯淡,只有自己的家人才是顶顶重要的。
他这一生,杀过人,做过恶,两手血腥,注定不会有是好下场,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天照应了。
对于沿途这些百姓的袭击,老赫颜并不觉得很过分。
这些老百姓明显就是临时起意,单纯为了泄愤为了报复在发动了袭击。
就算他们能够打死一些掉队的旗人,也不会造成很大的杀伤,只要注意一些,应该可以逃脱。
真正让老赫颜担心的不是沿途这些百姓的袭击,而是身后的追兵。
不管这些沿途的百姓对他们怀着什么样的滔天仇恨,都比不上身后的追兵。
军队和百姓之间最大的区别不在乎战斗力和武装程度,而是在于严密的组织和秩序。
拥有组织和秩序的军队,一旦追上来,那才是真正的屠杀,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作为一个曾经的八旗战兵,老赫颜非常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屠杀应该是什么样子。
毅勇军素来就以纪律严明敢打敢杀着称于世,各级的协同配合堪称完美,那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一旦毅勇军扫平了锦州城内的抵抗,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上来。
到了那个时候,也不需要太多的兵力,三个营头就可以杀光这里的所有人,而且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形,就彻底完蛋了。
严密的组织,严整的纪律,堵截冲杀等等等等,完全不是这些普通旗人可以应付的了,他们不可能逃出去,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毁灭,万劫不复的毁灭!
以军队屠杀平民,是什么样的情形,老赫颜心知肚明,因为类似的事情他曾经亲手做过,而且不止一次。
在组织起来的军队面前,就算是十倍数量的平民也毫无作用,数量根本就是一个无所谓的概念,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想当年,就在身后不足百里处,就曾经发生过那样的大屠灭。
一千四百多名八旗兵杀死了几万百姓,并且被当做“辉煌战功”!
若真有什么神灵的话,神灵会宽恕这个两手血腥的人吗?
估计不会吧!
据说,就算是见到了阿布卡,也要追查以前过往,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被追罪。
死就死吧,但这两个孩子可不能死,只要他们能活下去,老赫颜什么都不在乎。
若真有神灵的话,就请神灵把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到我的身上,宽恕这两个娃娃吧。
老赫颜不指望自己能够获得神灵的宽恕,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没有资格上天堂,只希望神灵能够保佑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念想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些,毕竟当年他没有宽恕过任何人。
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拖拽着俩孩子继续前行,夜色再次降临下来。
或许是黑夜能够给人们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或者就是因为单纯走的太累了,筋疲力尽的人们纷纷停住了脚步,极力寻找着走散的亲人。
那些没有走散的则聚在一起,吃几口干粮,然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老赫颜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连日的奔逃早已把他的体力消耗一空,一旦停住脚步反而更加的疲惫,心脏好像疯了一样的狂跳,嗓子又干又热,呼吸的时候胸口就疼的厉害。
身上的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明明天气还不算冷,却抖的如同风中黄叶,一身老骨头似乎随时要散架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闷响,难道是打雷了?
人们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夜空之中月朗星稀,正是一副好天气,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怎么会打雷?
老赫颜根本就没有象别人那样四下观望,而是下意识的把孙子和孙女揽到怀中,加意的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蛋儿,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早已老泪纵横。
作为一名老兵,老赫颜很清楚的知道那阵阵闷响并不是从天上传来的闷雷,而是远处的骑兵正在飞速迫近。
毅勇军还是杀过来了。
最后的审判终究不能避免,万劫不复的灾难还是降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