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闻沥青起波澜(1 / 2)
这一天,老支书父亲的葬礼如期举行。
一大早,包括黄毅平在内的治丧委员会成员就赶往灵棚所在——老支书家的庭院。
按照常规,主家备有饭菜。早饭为工作餐,一般较为简单,每桌端上来一大盆杂烩菜和一箩筐馒头,外加一海碗焦丸子汤,大家随意落座,简单吃些饭菜喝完汤后,就眼巴巴地等着老管总黄侠楼安排差事。
吃完早饭,就要到出殡必经的十字路口先行报庙,由作为长子的老支书带领孝子贤孙孙男娣女,披麻戴孝手执哭丧棒,一路不停地呼唤亡灵,或高声痛哭或嘤嘤低泣,但都无一例外蹒跚着亦步亦趋缓缓向前挪动,期间有担任鸣炮兼路炮的王二憨接连扔着散炮,每走一程就点燃一挂小鞭随即甩手抛向空中……
及至十字路口,抱斗者陈老头慌忙迎头一把拦住,黄侠楼老管总及时赶到,他挨着陈老头并排面向报庙队伍站着,只见他沉重地打着官腔,随后高声喊了起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环顾现场一圈报庙开始,鸣炮!点纸!(炮响纸燃后众位孝子贤孙都有,跪——(稍顷哭——(片刻后起——礼毕!全体向后转——回!”
于是,报庙的队伍在一片跪哭声中又相互搀扶着吃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止住了哭声,排头乍变排尾,排尾顿作排头,一步一步地朝着灵棚走了回去。
黄毅平等人并没有参加报庙的行列,各自分别有工作要做。他们在院门外的路口依次摆起了三张八仙桌,有账桌,有书案,有置物桌,还有专门收纳烧纸的竹筐和盛放孝片儿的簸箩……
账桌旁坐着记账会计黄田中、出纳黄满存和来客唱喏黄大牙,负责接收吊纸的黄小冇则若无其事地依靠在置物桌边,一只手按着竹筐沿儿,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
黄毅平是执笔总撰写,他要全权负责笔墨方面的事务,撰写助理王成良作为助手,协助他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当然,他们就在书案前落座,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不过砚台依旧是拿那只粗瓷大碗充当的。
早饭过后,前来吊唁的村民们和亲朋好友相继赶来,一些邻近村庄的亲戚也陆续来到。
由于老支书和两位弟弟年龄都较大,更因老支书的身份、地位所限,不便披麻戴孝当街侍立跪谢来唁者,这个重要任务就有三兄弟的儿子们来充任。
吊唁者大约分为几种情况,一种是关系一般的普通村民,只买上一刀烧纸握在手里,一人或者几人结伴前往,径直走向灵棚,却早已被披麻戴孝侍立等候的孙辈们迎了上去,齐刷刷地“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叩首拜谢。
吊唁者急忙趋步向前双手将之搀扶起来,而手中的烧纸却已被一旁的黄小冇接过去投进竹筐中,黄五笛便开始着手给吊唁者挨个让烟。
随后吊唁者有的来到灵棚,有的便顺势坐在桌旁的长条板凳上,一边吸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瞄着陆续赶来吊唁的人们,心里暗自比较着所拿奠仪的多寡和不同……
第二种人是与主家关系较好或者来往较为密切者,这些人除了必备的一刀烧纸外,还会外加一挂小鞭。
当然,他们在受到同等的跪谢礼拜后,还会径直走到账桌前,拿出或多或少的奠仪(现金递给黄满存。
黄满存查收无误后,口头告知黄田中落笔记账,写上某某人xx元和小鞭一挂之类的,由于一刀烧纸是前来吊唁者必备之物,因此并不入账。
这边黄大牙看得真真切切,一见入账完毕,便扯起他那副公鸭嗓子嘶喊了起来:
“某村某某某,烧纸一刀,小鞭一挂,外加唁金xx块。”
第三种人是与主家交情深厚或者有某种渊源者,这些人就会显得打眼一些。
他们会特意准备一只细竹篮子,里面放着刀头、烧纸和一挂中鞭或一盘长鞭,当然唁金必是不可少的,而且出手也会很大方。
有时候还会附带有挽幛,俗称幛子,有的挽幛已经书写有挽联或挽语,而且多数并不会在幛子上直接书写,而是写在纸上再粘接在挽幛上,这样事后挽幛还可利用。
但是,挽幛大多都是空白的,只是作为一种殡葬礼节和显示关系远近亲疏的道具罢了。
第四种人就是关系更进一层的,有直接亲情关系或者有利益往来者,他们多数情况下会备有盒架,由两个人抬着盒架走,里面摆放着三牲(猪羊肉、鸡鸭、烟酒、烧纸、鞭炮、挽幛等等一应俱全,少数人还备有花圈。
当然了,死者的女儿一般会酌情考虑是否带来响器,也就是唢呐班子。响器的出场费是由死者的女儿承担的,但是响器一路吹吹打打来到后,一应接待费用都要由主家出资,比如烟酒茶水、吃喝用度,包括拜棺、串灵、哭灵、接客、封包和赛金等等,一些额外的表演都是需要主家另外花钱的。
除此之外,女儿所带的唁金也一定是不菲的。
一切人际关系的远近亲疏和交情深浅都会在红白喜事里一览无余地体现出来,简单而直白,现实如此而已。
上午十点半,各路亲戚来的都差不多了,单单就等着老支书的亲娘舅了。娘亲舅大,他可是今天无比重要的客人哪!
这种情况,舅家人一般不会早来,往往都是最后一个到,这样才能彰显出娘舅家的尊贵身份和崇高地位来。
最忙的就是账桌子,收钱、唱喏、记账、收入、支出,黄大牙熟知主家的远近亲戚情况,他能及时、准确地寒暄并高声唱喏出来,有助于工作的快速有序推进,有效避免了因不了解来客情况而产生的时间延误和记录错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