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中（1 / 1）

岁常如流水，心怀百事忧。寄向云中路，何念惹乡愁——病房杂诗之一，26年9月。

如果知道生命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大概很少人会象我这样的冷静。与其在无助中忍受痛苦的折磨，不如选择无奈的放弃。作为一个不相信奇迹的人，我从不敢奢望奇迹会对我网开一面。我甚至有一种一切结束了，终于可以放下重担的怪异轻松…

无助的绝望，绝望的无奈，无奈的冷漠，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态。我对陪伴在病床边流泪的妻子说：“接受现实吧，只要不让我忍受痛苦就行，我不想治疗了，反正也不可能治好，不要再浪费钱了。我活着的时候是个体面的人，也不想没有尊严的死去”。这意味着我要放弃后序的放化疗，只靠止痛针来麻痹自己的痛苦。我非常羡慕那些能够实行安乐的国家，病痛中的我更理解尊严对于一个人的意义。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很文艺，以前的我经常会做一两首歪诗，无病呻吟。在创业之前我曾经用“摇钱树”的笔名，发表过很多的文学作品，稿费收入曾一度是我主要的经济来源，也算是在文坛之上小有名气，不过大家并不知道这个叫“摇钱树”的人就是我钱小军本人。如今病中我变得更加多愁善感起来，脑袋里多次想着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从小经历过的教育熏陶，让我曾幻想过长大后能像保尔一样投身到壮丽的伟大事业中去。虽然身处和平年代的繁华浮世，我不敢奢求能像保尔一样的伟大，但在即将到来的生命尽头，我是否也能像保尔一样做到问心无愧，生出他那样的自满豪情。43年的时光并不短暂，但对我来说，它似乎却又是刚刚开始。我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的平静，在事业即将开始进入到更大天地的时候，也远远做不到就这样洒脱的无声无息的离去。我很想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大声说：我幸福过，奋斗过，挣扎过…人生短暂，但并不平淡，我没有虚度年华……。

我叫钱小军，1963年春天出生在东北的一个边陲小镇。父亲钱文思是一名军人，母亲吴茜是随军家属，上面还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姐姐叫钱丹戎。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军营中度过的，12岁的时候，父亲转业到了江南省东平市红星中学当了书记兼校长，除了已经参军的大姐，我们全家随父亲搬到了东平，母亲进了街道工作。我17岁高中毕业后上了电大，2岁毕业分配进了东平市机械厂技术处，一年后调入厂总工办，24岁恋爱结婚，26岁有了可爱的女儿，生活一度充满了幸福快乐与温馨，父母的宠溺，姐姐的呵护，妻子的疼爱，孩子的天真陪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后来的我常常会不自觉的去想，人的一生大概是可以被分成两个阶段的，注定会有一条黑白分明的界线把生命分成了两个部分。之前的生活就在春日阳光里一样的温暖和煦，可一旦跨过了这条界线，世界就开始变得逐渐诡异曲折起来。这条界线是在我33岁那年出现的，1996年由于实在无法忍受原单位的工作氛围，我和朋友商量决定离开厂里，一起创业，却也由此正式开启了我曲折的人生起点。老天一定是公平的，他可能觉得我的前半生过于平凡和顺风顺水，所以要给我添加一些波折与传奇。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个这样的笑话，某人由于一辈子行善积德，在死后感动得阎王爷答应他可以提一个来世时的个人要求，他尽量予以满足。此人说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辈子粗茶淡饭，平平安安就行，阎王爷却很为难的说，要银子就再给你两万，这样的神仙日子却不是他力所能级的。我想这大概才是命运的真谛吧，幸福虽然甜蜜，但却是平凡和庸俗的，并不值得让我长时间的去回忆和大书特书，只有挫折和痛苦才能让一个人真正的成长……今天已经是我住进医院的第1天，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要把这段时间的创业经历记录下来，即使是我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但我的后人和活着的人也依然能够见证到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总有一些人在吃下第5张饼饱了之后，会忘记了前4张饼的功劳，后悔没有直接吃第五张饼，我希望此文能对这样的人也有所警醒。这样的决定，意味着我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我会努力让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年，尽量回忆起它的点点滴滴，叙述曾经的一切。回忆是很美好的，即使有痛苦也可以在回忆中被冲淡。就像阿q的精神胜利法一样，只要还能说出儿子打老子这样话，即使是惨遭了杀头之祸，他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临终时还会纠结于圈是不是画的不圆，“手持钢鞭将你打”是不是字正腔圆，这真的是百试百灵，如今的我也要象阿q一样，在病中靠心灵的笔谈度日，寻求自我陶醉式的解脱。我听到一个医生朋友说，大脑有一种保护机制，在你回忆起以往经历的时候，将会分泌出多巴胺减弱人在回忆往事时的真实度，并产生出一切美好的错觉。所以，回忆使人幸福并不是一句空话，不知道这个理论是否存在，尽管以往的经历里时有了阴霾，但回忆之下却真的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份沉重，我越来越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生。十年时光悠然而过，常常让我生出它转瞬即逝，弹指一挥间的感叹。这十年是我此生中最值得书写的部分，它已经超越了青春叛逆，情窦初开，谈婚论嫁对我的影响。这段回忆千言万语难以道尽，又时有愧恨纠结，呜咽难鸣的困顿。

人生象一只蝴蝶，当它还是一只会爬的虫子时，每天要做的事情只有幸福而快乐地吃草，当它终于化蝶而出向世界绽放出它的美丽时，却又意味着它的生命即将走向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