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闺绣(1 / 2)
“可是……”
即便如此,许时轻仍是心头难安。
“就这么定了。”许夫人知他甚深,许时轻的犹豫已经证明她所说的是最妥的安排,他并不是在纠结,而全是在担心。
“如果推算位置错误呢?”于青顶着压力,岔开话道。
许夫人道:“那我立刻带人返回,后再计划,至少不会有损失。”
许时轻一声不吭,半思半虑。
戗画见他们已有结论,转身离开。
于青也不再多嘴,悄悄退走。
刚走出帐,太阳光似巴掌般地打了下来,火辣辣的,天该热了。
“戗画姑娘。”
戗画回头。
于青追了过来:“前些日,漉州送消息来,连兄弟也会随军过来,过些日便能遇上。”
戗画点头:“多谢。”
于青摆了摆手:“久昔姑娘在孩子们的营房,我得过去守着。”说完,他一抱拳,便先走了。
戗画默然,他白日夜里地守着久昔,应是居遥的交代。
萧案生曾说,居遥不会伤害久昔,她原是不信。
在此战时,除了生命会受到威胁以外,戗画竟觉得日子还算清闲,回营房补了一日觉。
黄昏时,戗画醒来,成余来了,陪她用饭。
“听将军说,社主找到旧识了,我们要留在这里?”
“是。”
“我们要带社主那位朋友一起离开吗?”
戗画停滞一瞬,不知为何,觉得久昔也许不会愿意和她一起离开。
天夜下来,大汪一整日不见影,戗画出门去寻。
也不用她怎么寻,就在营地内转了一圈,大汪似闻到她的味道,从栅栏外的野杂草丛里钻出来,挂着一身枯草,朝戗画跑去,一边跑,一边抖落身上的草。
戗画把它提了起来,忽蹙了眉。
营地的光隆隆亮,把它身上映显出来,小东西不知去哪儿偷了食,嘴上糊满一圈血,亮出爪子和胸脯一看,也残着血。
戗画心觉不大寻常,手捏住大汪两侧的腮,把它的脸扳过来,肃目盯着它。
大汪一动不动,半耷着眼皮,装睡的样子。
戗画忽地一拍它的脑袋。
大汪这才撩起眼皮看她。
戗画凌厉地盯着它,片刻,把它放下来。
大汪在地上跺了几下脚,仰头看戗画,好一阵儿,它似乎明白了,转身往栅栏外走。
戗画在营房外的火架上取了一把火,跨出栅栏,也跟着它走。
夜里,山野有虫鸣,偶尔听见窸窸窣窣的兽动,铺天树林遮掩了月色,一把火光是林中唯一的光源,远处是看不清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路。
大汪在前面走,跳跃灵活,一边走,它一边扭头来,望戗画一眼,好似怕她走丢。
戗画知道山里常有猎人的陷阱,循着大汪的路子,走得谨慎。
走了有两刻,听前面的蹿跳声没有了,大汪已在前路停下,等着戗画过去。
黑暗中,嗅觉反会变得灵敏,有血腥气息涌入鼻中,这味道戗画并不陌生,她慢慢走近。
火光照至,草丛间,一个穿农装的人横倒在地,其腰后背着一把南越军刀。
他脖颈上有明显的爪印和咬痕,身上都是啃噬后的残迹,倒看得出来是野兽捕食。
戗画心里松了一气,转瞬,却又心生寒意。
在它眼里,这不应是个敌方探子,而只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异族动物。
如果今日看到的,不是一个南越敌军,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农人,她该怎么办?
弱肉强食,这是动物的规矩。
有时也是人类的规矩。
她虽明白,但似乎不那么能轻易接受。
戗画垂眸看大汪,眼神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她说不出来,也知道动物是听不懂人话的。
大汪也轱辘着眼仰着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它往前探了两步,想扒戗画的脚尖。
戗画退了一步,转过身去。
大汪仰头,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措。
戗画曾以为她能压得住大汪,它伤不了自己。
可她没法时时看着它,教它不伤害别的人。
眼不见为净,或许离了她,它也能更自由。
戗画抬眼,眼里重归坚定,她拾起步子,大步离开。
大汪本能地要跟上。
戗画一回头,目光狠厉地瞪它。
大汪滞在原地,爪子轻刨着沾了夜露的细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火映在她的眼里,盛满疏离。
戗画走了。
大汪没再跟来。
走回营中,时候不算晚,火光依旧醒亮,一扫林中郁霾。
戗画停在了栅栏外,身后半分动静也无,忽觉失落了什么,她却不是个难适应的人,红尘万物,皆可忘却。
她走去久昔的帐子,灯亮着,人也在帐中。
戗画呆立一阵,里面传出声音:“谁?”
“我。”
“戗画,”久昔迎了出来,笑着拉她进帐,“我还找你呢,你没在营房,去哪儿了?”
戗画不吭声,被久昔拉到矮案边坐,案上搁着几面绣绷,绣着牡丹、芍药等等各样的花,都还没绣完。
“那些伤兵的旧衣我都补完了,其余士兵们都能自己补衣服,也不想麻烦我,我闲着无事,便自己绣着玩了。”久昔看戗画凝着绣样,解释道。
戗画桩子似的坐着,看着绣绷上的花,两眼无神,似灵魂出了窍。
久昔坐到戗画身边,总觉得戗画今夜不太对劲。
她扭头,拿起一张绣绷,塞去戗画手上,见戗画回神来看她,她笑着道:“我教你呀。”
戗画左手接着绣绷,右手被迫捏住一支绣花针,上面穿着一根嫩粉色的线,应绣牡丹的花瓣。
戗画的眼珠来回转动,仿佛在疑惑着要做什么。
这些东西,单看都很熟悉,要让她放到一起,手就不得劲儿。
久昔“扑哧”一笑,用她的右手握住戗画的右手,放到绣绷的底面:“从这里往上,然后,从上面牵出来,再换一个方向。”
久昔本来也不是要教戗画学会绣花,只是宽她的心而已。
上面已有一朵绣好的牡丹,一扇至少也要两朵才好看,久昔就指点了一句,其他都教戗画自由发挥了。
戗画看似捏针,实则像抄了一柄刀,十分利落地下着手,犹如炉火纯青。
她绣罢一瓣,久昔探眼去瞧,谈不上差,总之与花不大相干吧,像一个上了牡丹花色的馕。
久昔鼓着腮帮笑起来,倒是没笑出声:“不错,头一回绣,很好了。”
她收捡过来,打算珍藏。
戗画看着久昔手里的绣样,才一会儿功夫,绣出一枝标致的劲竹,竹叶飒动,栩栩似活。
“给你绣个荷包好吗?”
久昔看了一眼戗画带着的荷包,似有些年头了。
戗画也看自己的荷包,身上这一个是阿迪力古丽前些年给她做的,没再换过。
本来这些东西,铺子上都可以买到,戗画并不在意,但在亲眼看到他人做这些后,这一方布的分量似乎变得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