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幻纪元(1 / 2)
一切开始之前的二十多年前。
午后的秋日,阳光懒散地在空中漫步,与天边的灰云混成层层彩色的重影,落下的光,爱答不理地穿过树叶,躺在地上。
飞火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幕布,模糊不堪,他趴在粗糙的课桌上,手托下巴,用一把圆规在桌上刻打,他的食指与中指攥紧圆规,大拇指发力,圆规沉闷的怼到课桌上,“嗒”,仿佛只过去了漫长的一秒。“嗒”又一秒过去,仿佛世界中,只剩下时间流逝的滴答声。
“啪!”门被撞开,教室中沉重的空气仿佛见了鬼似的,躲到了教室的正上空,聚在一处,使教室中的人感到如山的压抑。飞火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那孙子来了!门口站立一个手提明晃晃戒尺的“刽子手”,午后的光使飞火看不清他的脸,但寒气已经浸入了教室。
正在讲台上手扶老花镜,照课本往黑板上抄板书的老学究梗起脖子,从语文课本后面伸出半个头,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怨恨,他怎么又来我的课捣乱!
人字拖与地面的摩刮声响起,回荡在教室中,震慑人心。一栋黑铁塔隆隆地挪过一排排课桌,戒尺与金属桌腿相撞的声音,“当啷”地震悚。
他在飞火的桌前停了下来。
戒尺猛地摔在桌上,“啪”“飞火!你个混账上课又不听讲,你想干嘛?不是为什么呀?哪个老师教的你?啊?”他的眉毛像一对肚痛的蚯蚓,扭曲地挤在一起。白眼珠被黑色的瞳仁挤得缩到眼角,瞳孔如一个硕大的黑洞,吞噬一切“给我滚出去!”
空气中的寂静被砸的粉碎,只留下惊恐的伤痕。
飞火眯缝眼睛,瞥见面前涨红了脸的灼夭,这家伙又没吃药,飞火抱怨,不过他好像就没吃过药。我仿佛已经看到,毕业的那一天,我狂奔出该死的校门,放肆地喊叫“灼夭,该吃药了!”,想想就痛快,离毕业就剩三四天了,这次能忍就忍了。
骂吧,我就只当是狗叫。
一只如钢钳一般的手伸了出来,我凑,他要干嘛?没等飞火躲开,灼夭已经像捕猎物一样,擒住了飞火的脖子,“”荷,荷!”飞火被掐的透不过气来,这不科学,说好的教育部规定不许体罚学生吗?
“小子,第几回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啊?你是猪生的吗?你家是猪圈吗?怎么跟个畜生一样,就知道吃喝睡。为什么不学?为什么不学?”
飞火的黑眼珠翻到眼睛上面,他的眼前仿佛又档了一层幕布。灼夭,你骂我可以,但是骂我的亲属……可就不是什么忍不忍的问题了。灼夭的手掐的更紧了。“小子,说话啊。怎么不说了,课间不是说的很欢吗?”
“你,闹……够了……吗?”
“你说什么?”灼夭举起戒尺打在飞火的右臂上,他右臂的肌肉本能地缩了一下,但飞火没叫出声,“教师法最近可颁布了,你要是再辱骂学生,体罚学生,可是要进号子的。”“哟!”灼夭掐住飞火脖子的手向右甩去,飞火跌在地上。
灼夭将大衣去掉,蓝色的羊绒毛衣露了出来,他把系裤子的皮带揪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两个鞭花“啪!啪!”。“再说一遍。”
飞火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便将头不经意地昂起,望向远方,夕阳西下,整个太阳,仿佛已经开始燃烧,我想这里也快了。
一声清脆的皮鞭响,冷水浸过的皮革与人体肌肤亲密接触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飞火的上半身被打了个转,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刚回过神,胸前一股火辣辣的疼,冰冷的地板和火辣的肌肤相撞,碰出地狱的感觉。飞火的牙齿快要挤碎了才没喊出声,他双手支撑身子,从地上立起来,单膝点地,低着头。
地板冰冷,但我内心,不知为何,像落日一般,开始燃烧。
灼夭硕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捂住腹部痛苦地嚎叫,夕阳的光芒透过多年不曾打扫的窗户,照在走廊里,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向落日走去……
楼道,食堂,操场,宿舍,一个个模糊的建筑物与他擦身而过,直到学校的后墙。
墙上缠绕铁丝网,碧绿的爬墙虎挣扎着从墙缝中钻出,仿佛要逃离什么。飞火抬起头,视线略过那仿佛高不可攀的墙头,透过浓密的枝叶,见到了将要下山的夕阳。
奇怪,为何此刻的夕阳竟如此清晰,以至于我甚至能见到它表面的熔岩炼狱,仿佛也在燃烧,我看见火焰在空中飞舞,就像梦幻一样。
*
海,一望无尽的海,白色的海鸥在纯净无瑕的天空中飞回,几只海鸟在岸边啄食鱼虾,自顾悠闲,仿佛身后几十米高的城墙并不存在。托尔百无聊赖的躺在城垛口上,任凭海风吹拂,风中有股淡淡的咸味,还掺杂一丝清甜。一只海鸟降到了托尔的头上,看样子它觉得爪子底下抓的应该不是活人,而是块石头。“又是你这家伙。”托尔用手摸脸,海鸟识趣地飞到墙头,托尔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鱼干。
“你又来讨食吃?”他把鱼干塞到海鸟面前,“尝尝,刚腌的,新鲜。”海鸟歪过头,白色的眼皮挤压一边的眼睑,头一伸一缩,叼起一块鱼干,仰起脖子,鱼便下了它的肚子。他的嘴开开合合,仿佛在品味刚才的美食,“味道不错吧。”他也从掌心中拎起一条鱼,塞进嘴里,海鸟咕咕叫了几声,又衔起一条鱼干,向同伴聚集的方向飞去。
托尔抬起头去,望向它离开的方向,看一点白星融入漫天湛蓝。
托尔扛步枪从岗哨上走下来,“老总管,辛苦了您嘞。”托尔见到总管还在侦测室里面捣鼓,便打了声招呼“嗯。”总管从望远镜上移开了视线“托尔,有敌情吗?”“一切正常,哪有什么敌情啊,长城和平了上百年了。”托尔用手整理军装的领子。“那可不一定,最近我们星球大气层的辐射波动有点不正常,你看着点。”
“得嘞,我看着。嘿,您不去吃完饭?”“不急,我等会再去。”
夕阳照在古老的城门上,陈旧的城墙,迎来了久违的路人。一身尘土的飞火走到了城门下,冲城楼上高喊,“有人么?”一个脑袋从城墙上探出“哪位过路神仙?”“我是一个独行的旅客,可否借宿一宿?”
托尔坐在被柴火烘得暖和的石砖地板上,捧一卷面包大嚼,其余的几个同班卫兵也大快朵颐,老总管手捧一杯葡萄酒倚在餐厅门口。“总管,外面有个过路的,想留宿,叫他进来不?”“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这种旅客我们来者不拒,叫他进来。”
一抹鲜红的火发在门口显现,飞火从外面走了进来。真暖和,飞火心想,没想到旅途中竟有这么好的地方。托尔冲他招手,“朋友,看你满面风尘,想必早饿了吧,快些吃,别客气。”几个卫兵从仓库里取来一整条面包,另一个搬来一桶红酒,“尝尝咱的自酿,别的不说,能灌醉人是肯定的。”
飞火眼中不禁泛起湿润,“你…你们……我……”老总管拍拍飞火的肩头,“别见外了,你是长城的客人,我们要尽地主之谊,放开了吃。”
暖暖的酒在胃中翻涌,泛起家的味道,仿佛做梦一样。对,就像梦幻一般。
“你确定要留下来?”托尔打量面前这个比自己少不了几岁的人,“这可不是真人cs,要是有敌情可是要打仗,打仗就得死人。”虽然基本不可能,但吓唬吓唬这个愣头青还是绰绰有余的。
飞火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点头。
*
“将军,α小队回来了……”粒子世界一光年外的飞船里,一名上校从指挥室外走了进来。幻灭坐在皮椅上,仰望斑斓的星空,没有回头,“怎么样?”“唉,还是没有找到宜居星球……”“嗯,知道了。”声音就像窗外的永夜一般,“可……将军,我们的补给……”“我比你更清楚,下去吧。”“恕我冒昧,你下一步打算……”“前进。”
简短的两个字,却像钢刀,切断上校的声带,使指挥室陷入沉默。
“是。”
*
“咻”,一发子弹贴托尔的头皮飞过,“你打的准点啊,一会就误伤友军了。”飞火的脸上有点发烧,“我刚上手,打偏点可以理解。”“戚。”托尔无奈地耸肩“都打了三个月的靶,你还管自己叫刚上手。飞火,不服城墙拐弯,就服你的——”托尔戳了戳自己的脸。
“啪”清脆的轻声响起,二人闻声望去,老总管正把柱混朗的手,冲靶子瞄准,混朗肉嘟嘟的脸上已经滚下了汗珠,他眼睛下面硕大的眼袋开始跃动。射击场的另一头,栏杆上停落几只海鸥,他们时不时用喙互相碰撞,仿佛在交头接耳,看一场好戏。
“啪”又一声响起,混朗扣下了扳机,子弹在半空画了个优美的抛物线,无力地碰上了靶子。
老总管丢下混朗的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总算是碰上靶子了,比昨天有进步。”
“你的枪法也就和他一较高下了。”托尔抱着双肩,瞅着大汗淋漓的混朗“干得不错,接着好好打!”他冲对面吼道。“如果是在一百多年前,他活不过这冬天。”他又转身低声对飞火说。
*
“将军,水和盐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了,肉蛋奶也快没了,要命的是外界温度越来越低,我们的温室大棚蔬菜这周只有百分之四十的结果率,而变质损坏的就更别说了,我建议最好……”“停”幻灭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可不是来同你碎嘴的,飞船为什么停下来?”“将军,前方……”“什么?”“有一团星云。”
星云如汹涌的海潮,在空寂中拍打,驱赶明星,它在半空卷起,又无声地散开,如薄雾一般。
“有必要和我说吗,你的职责何在?”“可…”“没有可,继续前进。”
滚滚浓烟从发动机舱里冒出,星云的颠簸里,这老家伙伤得不轻,不过核反应堆应该没事,幻灭猜测发动机的伤势,冷不丁吸进一口黑烟,猛咳了几声,突出一口褐色的唾沫。我当初真该听他的,就不该进这片该死的星云,现在我们被卷到哪了?他拨开烟雾,看清楚了窗外的星夜。
“我的龙神啊……”他喃喃道,瘫坐在皮椅上,目光久久不肯挪向别的地方。
蓝色与绿色的,生命与水的光影,在泪水滂沱中逐渐模糊。
*
“我赌他还能吃三块。”飞火一本正经地指向面前风卷残云的海鸟,“三块?”托尔反驳道“你想啥呢。”他半蹲身子,从布袋里掏出一大把鱼干放在城垛口上,“这吃货胃口好得很,三十块估计都挡不住他一张嘴。”托尔的嘴撅起来老高,像是要接吻一样,“啧啧,还能吃多少?”。那只海鸟正倚在垛口上,敞开雪白的腹部,一只翅膀搭在上面,仿佛还沉浸在对美食的回忆中,他看见托尔又递过来一条,把头歪过去,嘴开开合合,长鸣了一声,便扑腾飞走了。
“瞧,他吃饱了。”飞火调侃的打趣,“你也赌输了。”托尔回敬道。
“咻”好像子弹发射的声音,二人本能的低下头,在将头抬起来时,垛口上多了一只红旗,在半空中旋转,红旗低端与空气接触的地方泛起阵阵涟漪,“这……什么鬼东西?”“管他呢,赶快跟老总管汇报一下。”
“我记得这旗子。”老总管跟他们走上城头,“不过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总管开始捋顺他的胡子。
天中,夕阳化作令人琢磨不透的晚霞,神秘地在天上涂鸦。
红旗是一封信:
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们,这里是第一宇宙的远征舰队,以龙神和永生邪灵的名义,你们将被归入第一宇宙的行政范围,为首者速速交出政府各项事务公章,从者各司其职,莫要生事。否则兵戎相见。
几千名卫兵沉默的看完了这封信,没人说话,时间被凝固在冰冷的月光中。
第一宇宙?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其中的很多人,除了脚下这颗名叫粒子世界的星球的名字以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星球,更不用说另一个宇宙了。
“总管,怎么办?”“留下来,战斗。”
没人反对,没人赞成,一切都静如波澜不惊的海面。在沉默中,皓月由西到东。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令我温暖的地方。我想其他人,也是一样。飞火凝视矗立在长城上的人们。
天空中,云雾挥动爪牙,将从它缝隙中透过的阳光全部捉回,使海面上见不到一丝亮点,战舰如耸入云霄的巨山,倾倒向,被压迫的城墙。
幻灭面对眼前看似不堪一击的城墙,举起右手。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他的发髻,但紫色的披风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右手指甲上拭不去的硝烟藏匿在缝中,拇指上子弹打出的裂痕显出几滴雨水。
“放!”他的右手骤地聚合,导弹尖啸穿梭地冲向城墙。
硝烟散去,城墙却屹立不倒。“将军,敌军城墙有屏障保护,如果要击破,以我们的导弹数量……”“要多少?”“三千。”冰冷的声音,在冰冷的雨帘中回荡。
海边的石块,在平静的海面上仰卧。迎接雨水的洗礼,一只脚踏了上去,幻灭手举冲锋枪,眼前的城墙好像仍旧不堪一击。平静的海面被打破,从地平线处,隆起一道钢墙,士兵们脚踏波浪,冲到城墙前,后面的架起云梯,他们拔出军刀,脚踏被雨水打得发酥的木杆,向上爬去。
飞火踏出半个脑袋,看向下面蜂拥而至的敌军,他们已经快要爬到城墙一半高了,飞火一声呼哨,托尔架起机关枪便向下招呼。飞火从地上捧起一把手雷,用嘴扯下拉栓,一股脑地倒到城墙下,手雷爆开的热浪席卷着城下士兵的皮肤,将他们的军服烧得一干二净。皮肤从肉体上脱落,在热浪翻滚中,糊到冰冷的城墙上,冒出一丝白气。
枪的火光在薄雾中一刻不停,托尔食指扣动扳机,枪就像吃饭一样吞下一条条子弹,在化作冒火的黄蜂,向下飞去,黄蜂咬住一个目标,鲜血就溅到城墙上。子弹穿过头盖骨,炸出一抹血肉模糊,“扑通”,最后一具尸体倒下。
“呼”托尔长出了一口气,丢下机关枪,瘫坐在地上,“总算完了。”说着揉搓发酸的右手,“早着呢。”飞火将一个手雷丢到半空又丢到手里,“你听。”。
轰隆隆的惊天动地,从远方传来,黑色的钢甲割裂开雾霭,一排巨炮开了上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顿在城墙不远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卧倒!”托尔摁下飞火,微微颤抖的趴在地上,仿佛他们与黑洞洞的炮口之间,只隔一层弱不禁风的雨帘。
硕大的炮弹从炮口中飞出,后坐力飞溅起几米高的水花,炮弹亲切地问候了满是鲜血的城墙,报复似的从上面扣下几片石块,修建时使用的水泥被高温熔化,如伤口流血一般淌下。
巨响过后,又平静了下来,飞火刚要起身,托尔抓住他的衣角,“疯了?你要下去送死?”飞火带上钢盔,“再让这帮孙子轰下去,城墙就塌了。”“但老总管说了没有命令不得越出城防……”
不远处的塔楼上,号角声雄浑的响起,“瞧。”飞火抄起激光刀,“你也得出去“送死”了。”
几十朵水花在城墙下绽开,那是守军,飞火冲在第一个,踢开绊脚的水花,一门巨炮注意到了飞火,黑洞洞的炮口直对他,迸出一道刺眼的火花,飞火的眼睛瞪得更大,炮口的火光仿佛都被他吸入眼球。他迎炮弹冲过去,将头低下,激光刀由上至下地劈砍,炮弹被切为两半,金属电线断开漏电的“滋滋”声还在飞火耳畔作响。
巨大的火光在海面上爆开,飞火借水花的冲击力飞向巨炮,大刀将炮口撕裂,只留下操作室里瑟瑟发抖的士兵。
激光刀刴进他的胸口,再拔出来时早已鲜血淋漓,飞火踢开那个家伙的尸体,飞身跃到另一门巨炮上,刀扎碎了玻璃,他的脚用力跺下,就势跳入控制室中,破碎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汩汩地流出,好像一条条血红的彩条,飞火抡起大刀,将敌军的头颅砍下,。鲜红的彩带也溅在墙壁上。
飞火的眼帘上又仿佛蒙上一层幕布,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模糊,唯有那一抹鲜血,如那个下午的夕阳,火一般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