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花(1 / 2)
不是人。
“你是说,我师弟不是人?”
如果是平时的陆明,会把这句话当成是戏言与挑衅,可现在,对方的话语于他,无异于迎头霹雳。
因为他的记忆里,确实地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师弟,却显露出妖异的怪状,尽管只有一瞬间,但自己确实看到了。
迟疑之中,陆明还想再问,却看见,眼前之人,已然再次抛出了一枚火折子,青蓝色微光转瞬间,消失于远方,天平门的方向。
而那一抹漆黑,也随着轻风一掠,消失在陆明眼前。
“如果你真想了解的话,后天晚上,就去到磷火扔到的方向吧。”
声音,从很遥远之处传来。
与此同时,天平门的后堂深处,早已熄了灯火。
门外不久前发生的惨案,并没有对里面造成多少影响。
后堂是门派中雇佣役工的居所,门派雇佣役工是维持日常门派生产,采买,供养弟子吃穿用度所用。大门派田产丰富,人数众多,更是如此。天平门作为城中大派,雇佣了近百名役工。
役工所居住的厢房内,此时一片漆黑。
整片厢房,都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丝异物,连一只爬虫都难以寻觅。
然而,此时,漆黑的厢房之中,却有一丝几乎无从捕捉的,微弱声响。
布料,与地面的摩擦声。
时断时续,时隐时现。
这间断的微弱摩擦声中,还偶然夹杂着,更微妙的异样声响。
似水流,又似撕咬。
仿佛黑暗之中,有一头野兽,獠牙齿缝间,正流着饥饿的唾液,窥视着。
落花馆,今日很少见地,在大白天关门了。
门前贴的告示上,赫然写着:金府。
亮堂的镂金大字,告诉所有门外的客人,今天落花馆被包了下来。
而落花馆内,刚刚修葺一新的大堂里,偌大一张大桌,只坐了两个人
花魁丝丝,以及,一位金丝大袍,绫罗遍身的豪绅大户。
只有这两人,不见老鸨和任何侍婢。
丝丝依旧是笑颜如花,纤纤玉手中握着的酒杯,却是发出刺耳的呲呲欲裂声。
“骑士大人,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弄来这么一身价值几百金,还这么不合身的衣服的吗?”
“直接拿的。”
陆明套着一身看上去极宽松的镶金绸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对面,口中回答的,也是理所当然,似乎并未觉得任何不妥。
“摩尼骑士不允许盗取俗世财物,你还把自己当成黄金骑士吗?”杯子终于还是被捏碎了,丝丝凝眉怒目,水蓝瞳中,光采越发地亮丽。
“你觉得我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就是为了听你骂我的吗?”陆明好神在在,自宽大衣袖中顺手掏出一件物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他抬头瞥向对方:“这下麻烦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桌子上,各式花纹错落间,一缕破布,醒目地摆在上面。
很普通的浅青色精绸布,稍稍不同的,只有布上那被沾染的一角,黑色。
当丝丝看到它的第一眼,脸上的嗔怒,瞬间收敛无踪。
“黑色的血……难道……”
一双柳叶轻眉在眉头凝结,丝丝手轻托着下颚,蓝哞瞥向了对方。
陆明报之以一声冷笑,手上已经长剑在握。
“没错,每次都是你指派目标,这次怎么也得让你出点力。”
新换的酒杯再次斟满了酒,丝丝玉手轻轻捻起那一缕破布,蓝眸流转,浅笑道:“对方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你让我这个法师帮忙,也算合情合理……”
言至半途,丝丝笑意更浓,却不再往下说,而是眼眸不停地在陆明身上打转。
“直接说吧,什么条件?”陆明有些不耐烦。
丝丝几乎是在他说完的下一刻,就开了口接道:“这次一切听我指令,没我命令不许做职责之外的事。”
“好。”黑色长剑猛地往地上一戳,陆明回答地没有丝毫犹豫。
“师父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了。”
陆明居于代门主之席上,望着练武场的方向,如此想道。
练武场上的三位弟子赤裸着上身,蹲着马步,任由朱红色的棍棒击打在背项上。
沉重的红影挥动,汗水随着碰撞而溅出。
掌门霍燕都,则是一脸沉肃,眼目间皱纹都几乎挤成一团,端坐于练武场的正北方,一面上书“天心平和”的高墙下。
“晨练懈怠,巡城不力,值此关头尚还如此松懈,继续罚!”
喝声似雷动,霍燕都话中似带着随时都要炸裂的雷音,威势十足,怒意如何都掩饰不住。
而陆明,自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平日若是一般的责罚,他不管怎样,总是会出来求情几句的。可这次,他并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解。
作为长子,他比谁都更早发现父亲的不妥之处。自那一夜后,霍燕都的脾气就越发的易怒,不单是练功时苛责弟子,生活起居时也不时会迁怒于杂役。
本来霍燕都性情便属刚烈,易怒原不稀奇,可陆明记忆中,入关前的师父,便是再如何动怒,也断然不至于会向那些打杂的役工发火。
而如今,霍燕都不仅因晨练巡逻之时,对弟子行杖责,就在一炷香之前的功夫,陆明还看到,他无故之下,就将一名老杂役给喝出了门墙,直接解雇。
这太奇怪了。
陆明心思缜密,常人只道是掌门因痛失弟子而性情失控,他却是清楚的很,天平门掌门霍燕都,绝不是那种会将怒意溢于外表之人。即便是数日前目睹莫等闲尸体之时,也未有如此表现。
对于当前师父的愤怒,陆明选择了静观其变。
自前一晚飞里沙的案子后,他心中疑窦便层出不穷,未曾止息。他又想起不久前,引咎逐出师门的师弟陆明,更是觉得,当中蹊跷越发难明。
既然敌暗我明,只能静观其变。
其时日正当头,烈阳似火。
门派的后院早已忙的不可开交,后院既是役工居所,也是处理门派众弟子的衣食之地。此时既是早晨,里面的役工自然也手脚不停,忙前忙后。灶台,洗浴间,穿梭巡回。
有忙的,自然也就有闲的。后院内堂的几张桌子,总是没有空下来过。
“老黄头,今天蔡三牛是不是没来啊?”
桌子上放着数粒黄豆,两位闲着的杂役盘着腿,嘴里发着嗑豆子的响声,聊得甚是悠哉。
其中眼尖一些的张工头,在瞄了几眼来往的人后,随口答道:“谁知道呢,一会看看账本不就知道了?”
“你这么一说,有没有发现这半个月,后堂打扫的役工,少了几个。”与他坐对桌的另一位工头摸着山羊须,如此说道。
张工头眯着两只小眼,再瞥了一圈后,才又将一枚豆子扔到嘴里,边嚼边道:“好像是有几个,管他呢,这种大户人家,几百号人哪会没几个偷懒的呢?”
“也是。”
闲谈之中,桌子上的豆子,越来越少。
一天之中,天亮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对于门中弟子而言,更是如此。
日月交替间,练功场上滴下的汗水,早已干了。夜色已近之时,场上只剩下无言的石墩与兵器架。
宵禁已久,门派内灯火也已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