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马车，少年与少女（1 / 2）

苍狼荒漠以北五十里，一片空旷平坦的荒芜上，兀然隆起一块山疙瘩，高约七八十丈，是为石泉山。山有怪树峋石，阳面有水，是为石泉溪。这条小溪流延绵百丈，从山腰而出最终落入山脚的一道幽深沟缝里。

溪水不多，却是养活了石泉村寥寥数十户人。

这个人口不到百数的小山村是北方数十里之外的浩浩大城连通大漠边陲各镇落的唯一地块。平日里除了为生活所迫的商旅会时而途经，村子更多时候是本地的穷苦百姓的身影。

何况近期有梦魇笼罩，石泉村便更加荒凉寂静了。

约摸一个月前，石泉山跑出一头黄皮黑斑的大虫，如同那称霸山林的彪悍猛虎，乘着夜光扎进村子，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给叼走了。

从此噩耗不断。

大虫接二连三从村子里衔走孩子，一去不还。村内壮青愤然举刀冲进山里，却都无果而终。

杨伈匍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边是几尺高的杂乱灌木。他任由双臂枕着尖锐石片，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呼，八十又三，八十又四……”这个身子壮实如牛犊的少年每呼出一口气便沉声数出一个数，握着一条粗麻绳的双手手掌不断摩挲。

不远处一位同样匍匐在地的独眼中年，见少年明显紧张起来，便轻声呼喊一声:“杨伈。”

少年身体一颤，他转头望向狩猎资历尤为丰富的中年。

中年棱角分明的脸庞神情沉着，让他稍稍感到心安几分。

岁数仅有十五的少年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透过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依稀可以看见那条崎岖山路。杨伈不知不觉便回想起来先前与娘在村口道别的场景。

村口一个妇人一个少年。妇人两鬓斑白，脸上有着被岁月蚀刻的皱纹。老妇人活了一个甲子，老来得子，老伴还没等到孩子喊一声爹便抱憾病亡。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哪能放心让他涉险爬上石泉山剿除恶兽，于是便死死攥住少年衣角，说什么都不松手。

少年哪不知母亲的心思?可是村子的居民本就身体孱弱，能爬山采猎的不出两手之数。

杨伈自幼苦练武艺，几年来也没有探讨出什么途径来，体质充其量也就比同龄的孩子壮实一些，直到他十一岁生辰那天，他将手里唯一的鸡蛋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换来了老人点在他身上的两指。杨伈从此体质突飞猛进，力大如牛，到了现在甚至可以拔起碗口大的树木。

近期有恶兽下山叼人，杨伈的战力已是不下村子最顶尖的那几位青壮男子，闻此噩耗，自然也想出一份力，颇有几分不顾生死，是伤是残皆听天命的豪迈气魄。可就是苦了那操劳半辈子的老母亲……

他没法忘掉自己离去时母亲悲痛的目光。

少年握住麻绳的手掌猛然攥紧。

远方传来石头相撞的噼啪声，随后一声尖啸直冲天际，惊起一树漆黑飞鸟。

开始了……少年心中默念，全神贯注地倾听四周的动静。

迎面而来的微风拂动草叶，隐隐可闻腥风。

嘈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细微到清晰。

“嗷——吼!!”猛兽咆哮如雷，直让人心生寒意。

潜伏在附近的强壮中年缓缓抬身，拉开早已准备就绪的弓箭。独眼中年不知何时爬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道:“等一下你便往后边跑，越远越好。这里始终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杨伈回头就要反驳，却见中年的独眼瞪大凸起，目光直逼自己，俨然有股不容置喙的严厉感觉，只好闷声点头。

不过片刻，山间闯出三个壮汉。三人皆持刀，穿梭在草木中，后方十步开外一头黄皮黑斑大兽穷追不舍。

三人经过崎岖山路时猛然发力一跃而起，越过少年所在的灌木丛后转身站定。那大兽见状四肢匍地，一个猛扑就要落到三人身上。

只听哗的一声，有数位壮汉从灌木丛中钻出，于此同时，那将弓弦张拉到极致的箭矢破空射出，带着尖锐呼啸风声直取大兽要害。

大兽急忙扭腰半空折落，身体依然贴地的少年猛地一拉麻绳，将大兽身下一片草叶卷起，露出一处深洞。大兽哀嚎着跌落洞底。

“锵——”独眼中年拔出腰间的长刀，落下一句:“你现在就走。”便与数人一齐上前。

杨伈胸膛剧烈起伏，洞底的猛兽在拼命咆哮，声声如雷啸，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随他的呼吸钻入体内。

叼走小孩的恶兽就在前方，杨伈却怎么也迈不出前进的步伐，来自内心的恐惧如同爬遍全身的虫蚁让他深深发毛。

众人围着洞口缓缓逼近。

猛兽在洞里嘶吼，似是痛苦挣扎。为杀死这头祸害村人的恶兽，他们在动底下放了一层尖锐的棱钉，便是想要一绝后患。

两人刀锋立于身前，探身望向洞口，不料那畜生竟是精明至极，不紧没有落到底下，反倒是用四爪嵌入土中将自己紧紧贴在土壁之上，见人则弹跳而起。两人防之不及，一人被猛兽的利爪拍中，倒退好几步，另一人挥出一刀却仅仅是与猛兽擦身而过。

猛兽穿过两人，扑向独眼中年身边的一名男子。

男子迎面劈出一刀，猛兽身形右侧一闪而过，张开血口扑向男子。他的手臂宛若遭到刀割一般，伤口鲜血淋漓，男子紧合双齿，将足以让人嚎啕大哭的痛楚死死吞下，一拳饱含十足力，砸在猛兽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