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聋与哑(1 / 2)
夕阳西下,母女携手同归。
母女皆白裙。她头扎两束马尾辫,洁白如雪的脸蛋在赤红阳晖照映下仿佛敷上两抹嫣红,小小年纪却已然尽承天人之美。
感受着那只紧握自己的素手传来的舒适温度,她抬头望向娘亲。妇女身姿端庄而曼丽,如濯水清莲那般优美素雅,可惜脸上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大疤,夺走了足以让许多女子都为之羡煞的绝美风华。
察觉到女儿的目光,妇女低头,正见她脸蛋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因为疤痕的缘故,镇子里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妇女,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唯独她却觉得娘亲的脸是世上最温柔美丽的。
两人逐渐步入镇门。
突然传来一声戏谑的嘲笑:“呦,白寡妇,今天又和女儿捡野菜了?”
一个随手提着酒坛的邋遢汉倚靠在镇门石墩边上,看着母女,双眼半开半合,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散漫夹杂着没有丝毫掩饰的炽热。
她下意识地握紧娘亲的手。妇女则不以为意,微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头儿,给予安慰。
衣裳破旧的邋遢汉看着逐渐远去的母女背影,尤其是妇女那柔若细柳的身段,忍不住吞下口水,提起酒坛子瞥了一眼,然后突然暴怒将空坛子狠狠砸在地上,往上啐了口唾沫。
“什么玩意儿……”
房子不大,仅有一厅一室,陈饰是简单了些,但好歹该有的也都有了。母女两人也没有奢求什么,食有所饱穿有所暖便足够了。
今年镇子农作收成不好,菜蔬稀缺,白天她随母亲爬山摘拾些野菜山果。母亲年轻时候常常上山放牛,对大山诸多事物熟稔至极。
不知为何,她很喜欢与母亲徒步上山,母亲总会耐心教授她各种草木的用途。
她从小便失聪失声,既不能听到声音也不能说话,每逢说话时,母亲便将她的小手拿起来触碰在自己的唇瓣上,让她感受颤动和嘴型变化。
对她而言,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无比艰辛,但是母亲毫无怨言的付出和竭尽所能的努力渐渐让她内心开朗起来。
母女相依为命,母亲从未对她生气过,她也从未让母亲失望过。
吃完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
母亲在她手掌上一边写字,一边说明含义。她将手指轻轻靠近母亲嘴唇,细心感受。
入夜,她枕在母亲膝上安然睡去。妇女双手正拿着一个陶笛,吹出悠长的旋律,笛声荡出窗外。
许久,笛声乍停,妇女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妇女移步走到窗前,望向夜空一弯银月,眸光黯然,双手将陶笛紧紧握住……
一场灾难悄然降临在镇子上。
晨晓时分的朝阳尚未驱散笼罩在镇子上空的寒冷水汽,蓦然一声惊呼打破宁静,紧接着是悲怆的痛哭,以及怒而暴起的呐喊。
两个昨日还活生生的孩子突然暴毙。
整个镇子为之震动!
当和熙的阳光透过窗棂拂照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母亲已经不在身边。
下了床,她走出房间,看到母亲正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羹端放在桌上。
她听不见母亲说的话,但也无需听见。她坐在桌子前的一张椅子上,妇女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那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丑陋脸颊此刻却闪动着母性光辉,温柔恬美。
她拿来一个空碗,将自己最喜欢吃的蛋花羹分做两碗,一碗递到妇女面前。妇女没有说话,只是含笑伸手抚摸她的头。
她左手握着母亲,右手牵着老黄牛,上山摘取野菜。行经镇口,几个镇民远远便停下脚步让其先行,母女两人驻步弯腰点头致谢,一位盘端簸箕的中年妇女冷眼相待,向那两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低声骂了一声:“晦气!”
其余人们也是扑打衣服,然后匆匆穿过镇门,好似多停一刻便会沾染污垢一般。
“自从丑脸白寡妇携女而来,镇子就厄难连连,不准今早杨猎户马屠夫两家的娃子夭折就是白寡妇祸害的……”有镇民呢喃出声,同行者不寒而栗。
老黄牛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间咀嚼绿叶。她和母亲坐在一块青石上。她手中拿着一把山果,放一枚入嘴,咬破薄皮有甘甜汁水流溢,缓缓流进胃田。
母亲正在吹陶笛,清脆笛声在山里悠悠流转。
她虽然听不见笛声,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就可以感受到徐徐刮打在身上的山风,脚踝旁轻轻摇曳的草叶,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笛声,此刻万籁无声变有声。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她闭上眼却好像自己听见了虫鱼鸟兽的鸣叫,看见了花草树木的色彩,而这种很是玄乎奇异的感受她在镇子里是没有的,唯独在人迹罕至的山上才会偶然而现。
直到母亲将陶笛移开嘴唇,她睁开眼睛,拿起一枚山果放到母亲嘴前。
妇女张口吃了下去,满嘴甘甜。
她移动小手,轻轻抚摸着母亲脸上那道给她带来太多艰难困苦的疤痕。
她隐约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的容颜是那么地美丽动人,但好似转瞬之间,母亲的脸颊忽然就变了……
看着女儿略微黯然的神情,妇女只是微微一笑,将她抱在怀中,唇瓣轻张,呢喃细语:“月儿,只要你健健康康,娘就算变得再丑也是值得的……”
树影西斜,艳阳渐沉。母女下山返镇。
山脚,老黄牛突然停下脚步,晃动犄角,鼻尖喷出粗气。
“……!?”还未等妇女弄清楚老牛反常的行为,灌木丛中忽然窜出一道人影,酒气弥漫间,妇女就被狠狠扑倒在地上,同时,一只大手探出抓住她的脖颈。
镇门的邋遢醉汉!
出于本能地,她急忙跑过来要保护母亲。邋遢醉汉冷哼一声,挥出一手将她甩到地上。
老牛低哞,前蹄掀起尘土,双角下按,牢牢锁定目标。
醉汉一手掐紧妇女脖颈,一手背扣妇女双手,将她拖到身前,看着老牛冷笑道:“都说镇子里就属你这头畜生最忠心耿耿,现在就让我看看,主子放在你面前,你还敢不敢撞过来?!”
老牛双目如同喷火,气势汹汹却又不敢妄然冲上前。
女孩捡起一根木棍从地上爬起来。她刚迈出步伐,母亲旋即挣扎着喊出一句:“不要过来!”
脚步停下,她看着被胁迫地无法动弹的母亲,小脸泛白,贝齿咬紧,一时间脑中思绪飞转,然后她突然掉头往山上跑去。
“嘿嘿,白寡妇,看来你的女儿挺听话的啊……”邋遢汉见此情景,咧嘴讽笑。
妇女没有说话,想尽办法挣扎的同时,她的眼眸中神色却是平静如水。
女孩回头望去,见邋遢醉汉和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她突然折转方向,往山下直冲而下……
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妇女身上的醉人芳香,邋遢汉原本紧紧掐捏她的脖颈的粗糙大手缓缓松开,开始狂乱地抚摸起来。
白寡妇脸上的疤虽是狰狞瘆人了些,但她的身姿极其窈窕曼丽,雪白的肌肤光滑如玉,单单是摩挲天鹅柔颈所带来的极致触感便令他沉寂其中。
狠狠吞下口水,邋遢汉的魔爪慢慢滑下,触碰在妇女的锁骨上。
“嘿嘿,要命的妖精。你的身体这么多年都没被男人碰过,肯定很想重温往年那般感觉吧,嘿嘿。”邋遢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嘶哑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喘息,仿佛恶魔的低吟
“……唔!”妇女如同针扎,娇柔的身体在大手的抚摸下微微颤抖着,原本就丑陋的脸上此刻一片苍白。
“哞!!!”老牛怒吼着冲了过来,邋遢汉忙将妇女拉到身前,狠狠道:“来啊!有本事朝你的主子这边撞过来啊!”
“噗嗤——”老牛停下脚步,鼻喷粗气,绕着两人走动,想要伺机找出一个突破口。
醉汉头拖着妇女缓缓往后退,老牛紧紧相逼。
“该死的畜生!”邋遢汉啐一口唾沫,双目盯着老牛,咒骂道。
忽然一道人影掠过草木,从百步之外快速逼来,速度之快,让邋遢汉大为吃惊。
邋遢汉脑海运转,即刻推断出那个中年是一位修炼者,心中蓦地咯噔一下。
背扣妇女双手的右手更加用力,左手再次抓住她的天鹅颈,五指甚至掐进光滑的肌肤,邋遢汉朝着来者大声发出警告:“站住,不然我就掐死她!”
修炼者停下脚步,犀利的眼神宛若释放火石电光,让邋遢汉后背一寒。
“平时在镇子里嗜酒如命,无所事事也就罢了,今日连一个寡妇都要下手,烂酒王,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中年男子手指邋遢汉怒道。
邋遢汉脸上脸色无比难看,一时间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嗒。”中年修炼者踏出一步。
“站,站住……”邋遢汉赶紧喊道。
但未等他说完,只见中年男子鞋尖一勾,一枚石子弹起落到中年手中。只见他随手一挥,这枚石子瞬间穿过十丈距离击在邋遢汉的右肩上。
剧痛如麻,遍布全身,邋遢汉吃痛之下被迫松开妇女,身体倒退数步方才堪堪站稳。